被訓過的溫斯年找回了狀态,老老實實重拍了那一條。
“但是其實這一條很好,”呂導又覺得“太有魅力”的那一條直接作廢有些可惜,“觀衆肯定喜歡死了。”
鐘毓點點頭,她也覺得作廢很可惜:“可以在電影上映以後放出來當花絮。”
呂導倏地轉頭看她。
鐘毓被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難道是她私心太明顯被導演發現了?
下一秒,呂導猛地一拍手臂:“有道理!玉編,你太會了!沒想到你還有搞宣傳的思維!人才啊!”
鐘毓:“……哈哈過譽了呂導……”
鐘毓答應來呂導的劇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多感受一下自己是否有做編劇的天賦,再考慮到底做編劇還是做作者,呂導是業界出名的導演,他拍出的作品評分幾乎沒有低于八分的,合作過的編劇要麼是業界大拿,要麼就是潛力新人。
但這些人無一例外地在采訪中說,和呂導合作是一種折磨,當然合作的過程中進步是很快啦,但是快到超出正常承受速度了,某種意義上不就是拔苗助長嘛,長是長高了,就看苗能不能活下去。也有些“一次性”的編劇,被呂導折磨,啊不,是培養過後,幹脆放棄了這個行業,簡直是毫不意外。
鐘毓當時也深思熟慮過,如果真的在呂導的組裡活下去了,或許之後在這一行就是順風順水了——因為阈值提高了。
事實上,呂導确實折磨人,光是進組前狂改的劇本就已經讓她有所見識,而進組後不到一個星期,她已經有三天晚上連同另一位聯合編劇一起,加班到淩晨兩點,隻為了呂導突然冒出的新念頭。
“或許這個地方可以再隐晦一些?玉編,年編,我不想要這種抓得太實的感覺,你懂吧?”呂導精神矍铄,一點不像一個五十多歲的人,激動得手舞足蹈,“觀衆看這段的時候,我不希望他能像抓一本書,一張紙那樣實在,我希望他抓住的是一朵雲,一陣風,似有所感,隐隐約約,他覺得自己抓住了,又沒抓住,但手指間還有雲和風的痕迹,我要這種感覺。”
二十多歲的鐘毓費力地睜着困倦的雙眼,感覺大腦好像已經關機了,自己突然聽不懂中文了:“……可以請您說得具體些嗎?”
隔壁坐着的年編劇推了推眼鏡,猛灌了一大口冰美式,臉上是視死如歸的決絕。
“哎呀,不要具體玉編,就是似具非具的那種感覺,你懂得,我相信你能明白,”呂導說着廢話,突然擡頭看向鐘毓身後,“溫斯年?你怎麼還在這裡?”
“明天是我的戲,結果劇本都沒有,我當然得過來看看情況了。”溫斯年說着走了進來,年編劇跟他打了個招呼,坐在椅子上的鐘毓帶着懵懵然的困意,擡頭跟他打招呼:“溫老師好。”
應鐘毓的強烈要求,他們夫妻倆在劇組扮演陌生人,連他多看幾眼鐘毓都不許,溫斯年隻能被迫裝疏離,此刻也冷淡地點一點頭:“玉編晚上好。”
兩個人的眼神一觸即分,連表情都冷淡得過分,看上去非但不熟,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
呂導抿着嘴“嘶”了一聲,表情若有所思:“你們倆……”
年編劇聽到與劇本無關的事立刻從瀕死狀态中回魂,亮起八卦的眼睛,也在兩個人之間看來看去。
溫斯年和鐘毓同時看向他,鐘毓連瞌睡都醒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呂導的眼睛居然這麼毒嘛?都避嫌避到這種程度還是被看出來了嗎?
“溫斯年,你這樣就不對了啊,”呂導在思考後選擇逐個擊破,“你平時跟大家都相處得很和諧,跟年編也挺熟的,怎麼跟玉編就這麼冷漠呢?這樣不好。”
溫斯年:“……啊?”
“我知道,因為劇本一直在改動的問題,你的壓力也很大,但這不是玉編的錯啊,不要那麼排斥,來來來,聽我的,大家握手言和,玉編你也是,跟演員熟悉一些,對你改劇本也有用啊。”
鐘毓還沒顧得上回答,呂導就把溫斯年拉倒了近前,像一個急于完成kpi的媒人,拉着兩人的手握到了一起:“哎哎哎,這就對了嘛。”
鐘毓帶着點迷茫擡頭看去,溫斯年的臉上帶着幾分笑意,鐘毓沖他揚了下眉,意思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溫斯年眨眨眼,點了下自己的太陽穴:導演腦子不好。
鐘毓:……
還不知自己已經在眼皮子底下被蛐蛐的呂導仍嫌不滿足:“握手有點單薄了,這樣吧,我做主,你們再擁抱一下吧,标志着從此以後你們兩人正式建立朋友關系,來一個友誼的擁抱,快點。”
“啊,”鐘毓縮回了手,“不用了吧。”
“當然用啊,這是一種交流感情的方式,玉編,不要太在意,”溫斯年笑得燦爛,“還是你不想和我交朋友?”
呂導點頭,像個cp粉一樣:“就是,友誼的擁抱嘛,禮節性的,沒什麼的,像我以前在國外上學,那邊的人就喜歡吻面禮,我老婆就是歐洲人,每次跟她爸媽見面,老頭老太太都跟我貼面。”
他聳了下肩。
鐘毓猶豫着,一時沒有立刻開口。
“算了,”溫斯年垂下眼睫,睫毛微微顫抖,聲線也有些不穩,“玉編不願意也不強求了。”
他偏過頭去,大半的目光都隐在昏暗裡,看上去脆弱又易碎。
鐘毓:……
鐘毓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