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要出門上班了,挂電話了。”鐘毓收拾東西打算出門,今天天氣有些陰沉,外面的風很大,席卷了小區裡幾顆開得正盛的海棠樹,白粉夾雜的花瓣鋪滿一地,煞是好看。
“啊……我們才聊多久你就要挂電話啊。”溫斯年在電話那邊哀嚎。
“已經很久了,都半個小時了。”
“才半個小時!”溫斯年歎息,“我們可是新婚夫妻……對了,要不我開車送你去學校吧,正好還能再見一面。”
“不要,”鐘毓果斷地拒絕了,“最近學校裡來看路頌的人太多了,你過去很危險,先不說了,我要出門了。”
“好吧。”溫斯年的聲音低落得像隻留守在家的小狗。
鐘毓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哄他:“我今天沒有晚自習,下班後我們可以見面。”
“好啊!那我等你!”
終于安撫好這人之後,鐘毓才出門去了學校。
最近來學校的人越來越來多,保安大爺嚴防死守,還是會不小心放進幾個“僞裝”得太好的學生,而路頌所在的七班最近上課也成了問題,許多老師都反映上課期間會有人在教室外窗戶外偷看偷拍,甚至在課間偷溜進班級,路頌的個人物品也丢了不止一次。
鐘毓現在每次上課都會請七班的同學拉好窗簾,也跟其他任課老師分享過這個辦法,還給李數提供了建議,課間也鎖好門窗,也特準了路頌這段時間不必參加晚自習。這些處理多少有些改善,但并不多,畢竟這辦法治标不治本。
最重要的還是該加強安保巡邏,門崗核查,以及學校官方出面在網絡上抵制這種“追星”的行為。
但恰恰相反,學校官号上一片歌舞升平,為校慶活動做着預熱,甚至還發過幾次路頌的活動照片。
這種做法對于路頌的處境有害無利,鐘毓和李數都不知道學校為什麼要這樣做,負責官号的老師說最近的宣發内容外包給第三方工作室了,她們去找主管學校行政和宣傳的胡副校長,但校長秘書說對方出差了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最後隻能找王主任,可王主任隻是一個小小的年級主任,能做的也不過是每天多在各班巡邏幾次而已。
“可能隻能等,等這波熱度下去,”李數歎息,“這孩子,真不知道他的運氣是好還是不好。”
大課間學生們按慣例出操,鐘毓路過空曠的七班,看到路頌一個人坐在角落發呆,窗簾拉得嚴實,燈沒有開,他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原地。
“叩叩叩。”鐘毓伸手敲了下門闆。
路頌望過來:“鐘老師?”
“路頌,有時間嗎?”鐘毓問,“我辦公室裡有些東西麻煩你來拿下。”
路頌乖乖地跟在她背後走出了那間漆黑的教室,師生兩人一起向辦公室走去。
鐘毓開口喊他是一時起意,看着一向成績好又陽光的小孩變成現在這樣,她心裡并不好受,拿東西隻是借口,但怎麼圓這個借口成了難題,鐘毓絞盡腦汁思考着自己的辦公室有什麼東西能送給他的時,路頌卻先開口了。
“鐘老師,我在網上查了他的出道經曆,其實,我們很像吧。”
鐘毓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說溫斯年:“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看百科和一些人物訪談裡提到過,他好像也是在讀書的時候,突然很莫名其妙地走紅,”路頌自嘲地笑了笑,“也不太像,他那個時候才叫一夜爆紅。老師,這算什麼呢?”
他突然站住了腳步,偏頭望過來,一向乖巧而上進的孩子,眼睛裡似乎第一次出現了迷茫和反抗的情緒:“是我運氣不好嗎?為什麼會碰上這樣的事?我生下來到現在十八年裡,第一次碰到有人對我好像狂熱地想要接近,為什麼?”
鐘毓也站住了腳步。
這個時間點,樓道裡沒有人,空曠而寂靜,她想笑一下,卻又覺得似乎有些勉強,最終隻能輕聲道:“路頌,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這是科技發展帶來的一些副影響。”
“傳播變得太快了,一個消息可以在幾分鐘内傳遍全球,聽到的受衆基數太大,這裡面極低比例的人的共鳴,都會成為一個龐大的群體,就像可能百分之一的人看了你的比賽,這些人裡的百分之一,覺得你長得好看,再其中的百分之一,不可自拔地狂熱地想要接近你,而因為人群基數太大,這百萬分之一,都有很多人了。”
“再加上那些,試圖從中牟利,獲益,而參與進來的人,他們也都試圖在你身上提前獲得好處,想要複刻某些成功的道路,把你打造成第二個滿貫影帝,誰都想把搖錢樹種在自己家,會形成混亂是在所難免,”她摸了下路頌的頭,“不要懷疑自己,你沒錯,也不是運氣不好,是這件事裡所有相關的大人們,做得不夠。”
“也包括我。”
路頌一愣。
他臉上那種迷茫和掙紮霎時間消失不見,急切地擺手:“不不不,沒有沒有,老師你别這麼說,你已經幫我很多了,要不是你找的司機每天接送我,我現在上學都成問題——”
鐘毓笑出聲來,她拍了拍路頌的背,讓他繼續向辦公室走去:“車也不是我找的,是那個人找的。”
“可是他和老師是一家人啊。”
鐘毓的步伐慢了一瞬,她在短暫地愣怔後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