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
“給我!”
“不給!”
觀飛絮撲上去抓到一半。
“啪叽”,一大坨膠水擠了出來,糊了兩人滿手,解千意手心裡黏糊糊的一片,嫌棄地皺緊了眉,“膠水擠出來了。”
觀飛絮不聽,死抓着不松手:“老師說了我貼的地方是對的。”
兩人換着方向搶,一個不小心,桌上的半成品掉在地上,一堆材料也掉在地上,誰也沒注意,等再低頭的時候做了一半的東西已經稀巴爛了。
解千意搶得臉泛紅,膠水噗嗤噗嗤往外冒:“老師沒說過!”
眨眼間膠水就剩個皮了。
兩人一個比一個犟,抓着個空殼子不撒手。搶累了,暫時偃旗息鼓,他們坐在沙發上,屁股像被釘子釘在上面了,兩隻手之間用一管膠水連着,就這麼伸着一動不動,互相賭氣不看對方,整個客廳隻有電視裡人物在聲情并茂地念着台詞,尴尬的氣息四處蔓延。
就在此時,門鈴響了,歐陽明茵回來了。
解千意着急去開門,從沙發上跳下來沒走出去兩步,就被身後一股勁給拽了回去。
“你幹什麼?”他怨念頗大。
“我還要問你幹什麼呢?你拽我幹什麼?”觀飛絮坐在沙發上,胳膊抻着,不甘示弱。
“我沒拽你,你松手不就行了嗎?”解千意瞥了眼膠水,“我不要了。”
觀飛絮一聽這話,像是受到了啟發,腦袋一揚:“我也不要了。”
兩人同時擡頭,視線相撞,皆快速轉開。
“你倒是松手啊。”觀飛絮打破沉默。
“我松了,是你沒松。”
觀飛絮抓着膠水的手縮了縮,疑惑着想擡起手指,可努力了半天竟然根本動不了。
怎麼回事?
解千意好像也意識到不對,動動手指,結果跟觀飛絮一樣。
兩人下意識擡眼看向對方。
“……怎麼粘住了……”
他們同時往相反方向扯了扯,結果還是一動不動,可以确定的是粘得還挺牢,膠水質量不錯。
現在手粘一起了,咋辦?
門外的人等不及,敲了幾下:“千意在家嗎?媽媽忘帶鑰匙了,千意?”
解千意下意識喊:“在!”然後瞪着兩人粘在一塊的手,急得直冒汗。
觀飛絮站起來,建議道:“你往那邊,我往這邊。”
解千意點點頭,兩人另一隻手抓着粘住的手,身體呈拔河狀,艱難往後扯。
“停停停!”觀飛絮龇牙咧嘴,手腕拽得生疼,“先去開門。”
門打開時,歐陽明茵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倆小孩“手拉手”站在門口,腦門上一層細汗,睜着四隻黑溜溜大眼睛慘兮兮地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随即調侃:“感情這麼好,開門都要手拉手?”她從脖子上取下相機,鏡頭對準他們,抓拍。
“茄子。”
照片中兩人一前一後站着,手牽手,茫然擡頭看向鏡頭,顯然沒做好準備。
她走進屋,沒一會,又進來個男人,是解朔,他最近不太忙,每天都準時下班。
“媽媽。”解千意晃了晃粘着的手,觀飛絮也跟着晃了晃。
“你們是在玩什麼遊戲嗎?”她道。
解千意似是有點懊惱,不好意思小聲道:“粘一起了。”
他手往前伸了伸,牽着觀飛絮手也往前。
歐陽明茵驚了一下,看了眼他們手上的膠水,一時哭笑不得:“怎麼弄的?”
兩人想起剛才的争吵,都沒說話。
“等一會。”
歐陽明茵上樓,正好遇到解朔從樓上下來,兩人打了個照面,半尴不尬過了一秒,他瞥了眼樓下:“千意怎麼了?”
兩小孩坐在沙發上悶不吭聲,互相離得老遠,要不是胳膊不夠長,屋子都裝不下他倆。
“小孩子玩膠水,手粘一起了。”歐陽明茵看着樓下嘴角勾了勾。
解朔皺着眉頭:“玩膠水?這有什麼可玩的?”
歐陽明茵笑意散開:“所以說你是個無趣的人。”
她從他身邊走過,解朔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這回可以多留幾天嗎?”
“看情況吧。”她看着樓下的解千意。
解千意似有所感擡頭望過來,歐陽明茵笑了笑。
“你多久沒跟我說過話了,聊聊吧。”兩人走上樓,解朔遞給她一根煙。
她接過來,受了他遞過來的打火機,抽了幾口點燃。
吞雲吐霧了一會,一時沒人說話。。
“媽今天還好嗎?”她問,指的是解朔的母親。她聽說媽生病了,想見她,這才回來,順便看看許久不見的兒子。
他的确長大不少。
解朔勉強笑一下,眼角的紋路這幾年深了好多:“老樣子。”
歐陽明茵撣撣煙灰:“你這幾年老了很多。”
他吐出口煙,似乎借此歎了一口長氣:“是啊,哪有你自在。”歲月好像對她格外寬待,并沒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迹。
“想見你一面真不容易,你真心狠,丢下我和千意,”随後他有點委屈:“我們真沒可能了嗎?”
歐陽明茵沒理他前半句,隻回答了後半句:“就這樣吧。”她撚滅燒了一半的香煙,走開了。
解朔倚着牆,抽完了剩下的半根煙。
半晌,歐陽明茵拿着一瓶卸妝油下來。
她把液體倒在兩人黏住的地方,過了一會,兩人的手可以動了。
“謝謝阿姨。”觀飛絮轉了轉僵硬了半天的手腕,咔咔作響。
歐陽明茵笑笑:“你們兩個怎麼了?鬧矛盾了?”她早看出來兩人不對勁,看對方的眼神跟第一天明顯不一樣,估計是鬧不愉快了,才搶膠水發生了慘案。
她撿起地上掉的半成品,認真辨認了一下,試圖修複它,但無奈失敗了。
東西是用紙做的,已經被踩扁了。
觀飛絮指着上面一個粉色的、扁扁的東西:“我說這朵花應該放在這,他說要放在這。”他上下指了指。
解千意道:“我覺得放在這好看。”
“老師說大的要放在這。”觀飛絮不服。
“老師沒說。”
眼見兩人又有要吵起來的趨勢,歐陽明茵趕緊阻止,她聽明白了,問題在于這朵大的花不知道該放在哪。
“那就都放上,”歐陽明茵在旁邊準備材料,拿起剪刀,“你們一人折一朵一樣大的,都放上。”
解千意立馬點頭:“好。”然後麻利地坐到她身邊,等她剪紙。
觀飛絮眨眨眼,坐在她另一邊。
歐陽明茵剪出綠色和粉色紙塊遞給兩人,讓他們自己做。
觀飛絮手實在不巧,折出來的荷花葉子全是褶,還軟趴趴的,而解千意做出來的就美觀許多,兩隻手倒騰一陣,一片圓圓的荷葉就出來了。
接下來兩人折荷花,難度更甚,觀飛絮磕磕絆絆折好一朵,解千意已經折好兩朵了。
等到都折好了,兩人一起荷花粘在荷葉上,本來隻有一隻最大的現在變成了兩隻,看起來有點奇怪。
“好看嗎?”觀飛絮把做好的一叢荷花遞到歐陽明茵面前,專門指了指自己折的那朵——在一衆荷花中格外突兀,像枯萎了很久的,“這個呢?”
“真好看。”她毫不吝啬誇獎。
解千意小臉繃了一下,看了看那朵格外突兀的,懷疑她睜眼說瞎話。他指指旁邊自己折的,期待地看着她:“這是我折的。”
“千意折的也很好看,你們都很厲害,”她拿過相機,“你們一人拿一邊,站在窗戶那,好,保持這個動作不要動。”
夕陽斜照,在兩人身上灑下暖黃光影,窗外火紅的石榴花模糊了色彩,與二人手中的荷花遙相呼應。
“三、二、一,不要動啦。”
“咔嚓”一聲,時間定格在這個落日的傍晚。
解朔站在樓梯上看了半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