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學校不大，小學一棟樓，初中一棟樓，一個年級最多五個班，在左邊這棟樓上完小學直接就能在右邊上初中。

解千意在路上因等車耽擱了點時間，所以到校門口的時間比觀飛絮晚了幾分鐘，本以為觀飛絮早就進去了，誰知他競正站在門口等着自己。

許文和早已在電話中告知了班主任，等到兩個小孩到齊了，他才開車去上班。

小學二年級一班的班主任姓楊，是一個帶着黑色鏡框的年輕女老師，一頭飄然長發直到腰際，保養得瑩潤光澤，她身穿白T恤淺色牛仔褲，搭配一雙精緻小白鞋，看起來頗富青春活力。她上課聲音甜美，為人親善，整個班裡幾乎沒人不喜歡她。

她每次上課前必要帶着笑容進教室，以期待開始美好的一天，其他班級或多或少有那麼幾個調皮搗蛋的，常常惹得班主任頭疼，但她就沒有這個煩惱，很幸運的是，她第一次帶班的學生都很聽話乖巧，沒有特别調皮的。

今天觀飛絮要加入的就是楊老師帶的一班。

自我介紹完，觀飛絮被楊老師暫時安排在教室後排。

觀飛絮背着書包往座位上走，走到一半經過解千意身邊，他停下來，對楊老師道：“老師，我想坐這。”

他指着解千意旁邊的位置。

不知道怎麼回事，整個班級裡人的桌椅都是兩兩連在一起的，隻有解千意旁邊的位置空着。

既然沒人，他就坐這吧。他回頭征詢楊老師的意見。

所有小朋友都看向這個新來的，跟同桌竊竊私語。

楊老師愣了一下，看向解千意：“你呢，你想讓觀飛絮坐你旁邊嗎？”

解千意沒猶豫點了點頭。

楊老師好像很高興，又有點微微詫異，立馬就同意了。

觀飛絮坐在凳子上，麻利地掏出課本，他往旁邊看了看，翻到對應的頁數等待上課。

第一節是楊老師的語文課，她在台上講得酣暢淋漓，很滿意地看着台下所有擡起來的小腦袋……怎麼有一個不在狀态。

她皺了眉。

觀飛絮其實是很想認真聽課的，但無奈黑闆上的字就是不吸引他。

聽了不到十分鐘就開始走神，他手裡像模像樣攥着根筆，一個字沒寫。他的位置屬于班級稍後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所有人。他四下掃了眼，都挺認真，有擡頭盯黑闆的，有低頭在寫着什麼的，哦，還有一個在挖鼻屎。

他嫌棄地皺皺眉。

回過頭來，他往旁邊看去，解千意同樣認真，低着腦袋手裡一刻不停，在小本子上寫着。

他湊近了點，想看看寫的到底是什麼。

解千意動作間露出來另一本書，這本書根課本疊在一塊，還挺隐蔽，他抄的就是這本書上的内容。

沒意思。

他低頭玩了會兒筆，順便在橡皮上鑽了好幾個黑洞。

五月的早晨并不炎熱，剛升起的太陽也不灼人，光線透過窗戶照在書本上、身體上，一切都是暖融融的。觀飛絮的位置靠窗，此時窗戶開着一條縫，時不時有涼爽的小風吹進來，舒适宜人。風會帶來遠方的消息，觀飛絮喜歡風的味道。

他右手支在桌上，拄着臉向左看去。

首先看到的是解千意，他穿着秋季校服，拉鍊拉到鎖骨下面，衣領規矩疊好，涼風吹起額前碎發，陽光傾斜在上面，一小撮頭發變成了金棕色。他正專心地埋頭于書本中，全沒注意。

觀飛絮越過他看向窗外。

外面牆邊新種的小樹猶處在陰影中，而那些幾十年的老樹早早就迎接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鮮嫩的葉子上反着亮。

兩隻小鳥落在了靠進窗邊的樹枝上，觀飛絮注意到它們，拍拍解千意，示意他去看。

一隻綠色小鳥在樹枝上邊走邊轉着小腦袋，蹦蹦跳跳像一隻彈力球，另一隻鳥在樹枝間反複橫跳，撲閃着翅膀，一驚一乍。後面那隻探索完又跳回原地，跟第一隻鳥碰了面，兩隻鳥歪着脖子好奇地互相對視，芝麻綠豆大點的眼睛充滿疑惑。

“觀飛絮我講到哪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觀飛絮一激靈，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眼神慌亂跟老師大眼瞪小眼，回過神來後看了看黑闆。

上面一堆字，白的，紫的，綠的，他根本不知道寫的什麼。

一室寂靜，周圍人全轉頭來看他。

他撓了撓腦袋，低下頭，手上嘩啦啦開始翻書，一邊翻一邊偷瞄老師表情，半晌求助般看向解千意。

解千意搖搖頭，剛才沒聽，根本告訴不了他。

他下意識看了眼右邊斜前方的一個男孩，想不注意都難。男孩坐在過道邊上，整個上半身轉向他，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線，臉頰邊的肉都堆起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不知道。”他低着頭，眼睛向上偷偷瞄了一眼老師臉色，老實回答。

楊老師有點生氣：“窗戶外邊好看嗎，要不要出去看，玩一玩啊？”

觀飛絮一聽擡起頭，眼睛亮了，竟然還有這好事！

“行啊！”話音剛落，他當着全班的面開始往外面走，解千意拉都拉不住。

楊老師直接愣住了。

“噗嗤。”右邊的男孩大聲笑起來，下意識用胖手捂住嘴，眼睛左右轉轉，似乎不想引起人注意。

觀飛絮不明所以，用自以為很小的聲音真誠發問：“你要跟我一起嗎？”

男孩斂了笑，趕緊擺擺手，看了看老師，表示自己沒這意思。

他疑惑地回頭看解千意，隻見他一臉呆愣地看着自己，随後快速招招手，想讓他回來。

楊老師臉上表情消失，吐出一口氣。這孩子咋聽不出好賴話兒呢？

觀飛絮還想往外走。

“你給我站那！”她無奈道，“回去，坐下，認真聽課！”

觀飛絮趕緊回去坐好，把後背挺直了，兩隻手放在桌上安分地疊在一起，一副好好學生的模樣。

楊老師滿意了，繼續講課。

他看向窗外，那兩隻小鳥不見了。

下半節課可謂是無聊至極，黑闆上鐘表的分針轉得實在是太慢了，觀飛絮閑得五脊六獸，隔一會瞟一眼，隔一會瞟一眼，就差把鐘盯出個洞來。本以為過了很長時間，誰知才過去五分鐘。

解千意始終專心抄東西，看起來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麼。觀飛絮隻能坐着發愣。

但是沒一會，他感到了“敵意”。

這股不尋常的氣息來自那個男孩，他頻繁轉頭看自己，由于轉得太快，整齊的西瓜頭都飄出殘影來，并且他不是單純地看，而是嘴角帶笑，斜楞着眼觀察，像在看什麼珍稀動物。

觀飛絮漸漸回過味兒來，原來剛才他是在嘲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