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的靈思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救下謝含川和楚卿霜的孩子。
之後靈思偶爾想到這事,覺得這或許是命運使然。
就在謝微今當年即将咽氣的那一刻,靈思外出途徑此處,循着微弱的氣息,帶着探查的心思,見到了那個孩子。
靈思看見時,有一瞬的恍然,很快就認出來那個孩子究竟是誰。
也虧她兩年前見過那個孩子的影像,否則還不至于第一眼就認出。
當時屬下給她送關于謝含川的情報,自然包括他的孩子。
畫像中稚嫩的面容和眼前所見重疊。
靈思冷靜且冷酷地看着年幼的謝微今努力地擡起眼皮。
嘴唇微張,卻已無聲。
靈思似乎還能看出口型,那是“阿娘”。
可是,無人回他。
當時種種複雜的心緒促使靈思靠近,走到謝微今面前。
她半蹲下身子,遲疑片刻後,朝着謝微今渡了一息生機。
謝微今察覺有人靠近那一刻,近乎是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阿娘。”
靈思手指微頓,聲音冷淡:“我并非是你阿娘。”
謝微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眼底見着一位面容冷漠的女子。
那是和他親生母親截然不同的女子。
他的母親性格溫和,而眼前的女子,第一眼見,就知道,她是極為冷漠的。
的确不是阿娘。謝微今有些疲倦虛弱地朝着靈思扯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靈思目光低垂,眸光微斂。
謝微今的目光空空蕩蕩,落不到實處。
靈思親眼見着謝微今的表情從期待,到如今的茫然。
似乎他并不明白,自己在生命的最後,為什麼見不到阿爹,也見不到阿娘。
“原來做摯愛夫妻的孩子是這般模樣。”靈思語氣很輕,露出一個很輕很淡的笑來,似是嘲諷。
她的手生疏地輕輕撫摸着謝微今的頭發。
她鮮少這樣觸碰一個脆弱的人族孩子。
這孩子的确很乖,和謝含川長得有幾分像。
但是,截然不同。
就在此刻,靈思心底忽然生出一個想法。
這或許……
心中思量片刻,靈思覺得這個想法也不是不行。
她凝望着謝微今,回憶着他的名字,說:“謝微今,這是你的名字對嗎?”
謝微今目光久久無神,好半天才眨了眨眼,像是回應。
“我問你,你想活着對嗎?”靈思再次渡過一些生機。
靈思的聲音就像從海底傳來,謝微今聽不真切。
他的思緒努力地混沌中浮起片刻,斷斷續續地回答:“想、的。”
他想活着的。
“我可以救你。”靈思說,“不過你得付出一些代價。”
靈思微微一頓,問:“你懂得代價的含義嗎?”
謝微今眼睫輕顫,眸光漸漸地落下。
靈思也不急切,這般等着。
好半天,謝微今顯得稚嫩的臉龐上露出幾分認真:“我知道。”
無論代價是什麼,他都想活着。
謝微今伸出已經殘缺的手,一點一點地扯住了靈思的袖子。
血迹被他拖出一道痕迹。
然而他就像是感覺不到痛楚。
靈思沉默片刻,最終颔首:“那就好。”
“以後,你便稱我一聲師尊。”靈思的聲音缥缈,落在謝微今的耳側。
那是謝微今獲得新生前聽見的最後的聲音。
那不是如同母親般的關懷溫柔。
那聲音冷清極了,如同這寒冷的深秋。
至此,朝仙宗謝劍仙和妙月仙子的孩子于深秋死,再不複還。
而妖君靈思于八年前,收得一徒。
其名謝微今,又名商節。
二十結丹,天賦斐然。
*
“右殿主,何時出發?我們可以一路。”見過師尊後,謝微今便對玉折枝言道。
玉折枝聞言,點了點頭,随即笑了笑:“少君也是好些年沒回去了。我還記得初見少君時,個頭還小小的,警惕心很強,當時不許任何人碰你。”
玉折枝還記得小小的謝微今冷冷淡淡的,表情冷的很。
不過好些年過去了,冷着臉的少君已經變成了那個含笑間就能殺人的少君了。
哎,時光催人老啊。
玉折枝兀得感慨一聲,她撫摸了一下鬓角,也不顧在場謝微今和文回還在,摸出一面鏡子。
她忍不住照了照,左看右看。
好半天,玉折枝滿意地笑着點頭:“很好,本殿主還未曾容顔衰老。”
“右殿主,”謝微今開口,“化身壽歲幾千載,右殿主如今才過五百歲,本就年輕。”
玉折枝擡眸,感慨一聲:“果真還是少君會說話,要是南則在這兒,指不定得埋汰我幾句。”
說完,玉折枝就興緻勃勃地道:“少君,要是出發了,通知我一聲就成。”
“時間到了我就走,我這會兒看看别個宗門熱鬧去。”玉折枝步調很快,轉眼不見。
謝微今手指輕輕擡起,觸碰心口處的位置。
兩地鏡未曾浮現,謝微今卻一直能感覺到鏡子的存在。
見衡在那裡。
師尊說是時候要回去了,那恐怕有些事也會有些變故。
接下來,也不知他有多少時間能和燕見衡聯系。
目光微擡,謝微今忽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