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過,謝微今坐在屋頂上,支頤着腦袋。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還能看見丁知小道長正在從水井裡挑水。
他如今正學會了一些粗淺的法術使用,挑水擡水毫不費力。
兩隻手各一桶水,高高興興地就去廚房了。
謝微今發出一聲輕歎,目光微斂。
下一刻,已然從屋頂上消失。
正走進院子的燕見衡所有察覺,待到他擡頭看的時候,卻隻望見空空蕩蕩的一片。
燕見衡泛起溫和的笑意,随即執劍。
劍光一掃,隻聽幾百米外的竹林裡一截竹子落下。
燕見衡伸出手來,竹子帶着破空聲從遙遠處落到他手中。
這邊的謝微今身影從人群中穿過。
一步即百步,縮地成寸。
來到一座屋子前,謝微今正打算禮貌一些地敲門時,就看見一雙人從外面回來。
奚逢安原來那般冷淡的皇子模樣已經消失。
此時他眉眼柔和,手中還拿着一個糖畫。
薛鄰緊跟其後,舍棄了那一身紫色衣袍。
兩人相貌都極好,不乏有人回頭。
“二位。”謝微今打了個招呼。
奚逢安先是一愣,下意識地尋找起一直跟随在謝微今身側的那位道長。
謝微今微頓,明白奚逢安的意思,脊背下意識地泛起麻意。
明白自己是個什麼反應後,謝微今抿了抿唇。
看上去冷了幾分。
“謝少爺。”奚逢安和薛鄰先後開口。
奚逢安笑着道:“不知道謝少爺來了,不如去我的府邸上坐一坐?”
謝微今含笑點頭:“卻之不恭了。”
待進了王府,奚逢安正欲問謝微今的來意時,謝微今的目光落在了薛鄰的身上。
“我有些事,想要請教一下薛護衛。”謝微今笑了笑。
薛鄰露出幾分疑惑來。
奚逢安也不明白,他遲疑地看向薛鄰,最終點了點頭:“好。”
奚逢安走後,薛鄰拱手,道:“不敢當請教二字,不知謝少爺有什麼想問我,我如果知道,必然會回答謝公子。”
謝微今勾唇,聲音輕緩:“薛護衛不比如此嚴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薛鄰一頓。
“我來隻是想問問,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樣的感覺。”謝微今沉吟片刻,說,“我遇到的人中,想來薛護衛更懂得些。”
“若是覺得這有些冒犯,薛護衛亦可不必回答。”謝微今顯示出溫和的态度。
薛鄰似乎沒想過,看似神秘的謝少爺過來問的是這麼一個問題。
他原本以為可能問的是關于皇帝那些事。
在聽見這個問題後,薛鄰反而呆了會兒,随即,他很快反應過來,聲音有些艱澀:“謝少爺為何來問我?”
謝微今想到燕見衡,笑了笑:“我想看看,我有多喜歡燕道長。”
他嘴裡說過無數次喜愛燕道長,就連那日……
謝微今緩緩閉上眼。
他按上自己的心口,卻産生了某種疑惑。
薛鄰沒想過謝微今問的如此直白,聽見謝微今如此坦然的說出那句話之後,他突然陷入某種回憶中。
“喜歡一個人,會總想在他眼中占據唯一無二的目光。”薛鄰開口,說了起來。
謝微今思索,他也很喜歡燕道長眼中隻有自己。
“會喜歡他所喜歡的,讨厭他所讨厭的。”薛鄰聲音漸漸變得低沉,“還會舍不得讓他擔心。”
謝微今一頓。
“他靠近時,心會一直跳,甚至想着以後能長久地陪伴着他,不想和他分離。”薛鄰忽然笑了笑。
眼前的薛鄰露出了幾分怅惘來。
他明顯想到了自己壽命無多。
謝微今垂眸。
“你很喜歡他。”謝微今輕聲,“可是你好像并不在意,他喜不喜歡你。或者,讓他知道你的心意?”
薛鄰搖了搖頭,露出很淺淡的笑意,說:“不必了。”
“既不長久,又何必徒增事故。”薛鄰宛如歎息,他知道自己最多隻能活兩個月。
謝微今恍然間,覺得薛鄰這個決定和關實允有些相似。
一個為了自己要做的事,而一個因為自己的壽命注定不長久。
謝微今眼睫微動,他想,他決然不會如此。
他知自己是自私的,所以哪怕他要死了,隻剩兩三天的生命,也要告訴燕見衡,讓他記住他。
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考量,謝微今也隻會是謝微今。
昔年,薛鄰所處的薛氏一族很是繁榮,可是一次莫名其妙的罪證,讓薛家滅了滿門。
薛鄰本該那個時候也跟着一起死去的,他已經引用毒酒,奄奄一息,是奚逢安将妖丹給了他。
給了自己曾經最好的朋友。
至此,就隻存在一位冷漠的薛護衛,沒有往日的薛公子。
再後來,薛鄰發現一切的幕後黑手就是皇帝。
真可笑啊,身為皇帝,卻誣陷臣子。
僅僅就是因為薛家不小心發現了皇帝的事情,打算上奏折請言。
薛家因此而亡,亡的有些荒唐。
一直跟随在奚逢安身側的薛鄰漸漸地也察覺到奚逢安的不自由和恨意。
奚逢安憎恨自己父皇對自己施加的陰暗,卻又無力反抗的悲哀。
兩個人互相舔舐傷口,生出一種相依為命的情感。
但是……
薛鄰唇角微勾。
有種情感,卻也發生的悄無聲息。
最初薛鄰對于這種感情是錯愕的,再經過種種事情,卻也覺得,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和奚逢安能活着就好。
所以,薛鄰并不一定要讓奚逢安知道這份心思。
“我明白了,多謝。”謝微今已經能感覺到薛鄰身上散發的情緒。
他在提到另一個人的時候,語氣裡滿是歡喜柔和。
薛鄰回過神來,笑了笑:“讓謝少爺見笑了。”
謝微今搖搖頭,認真回答:“怎麼會呢?你的感情是真摯的,這并不令人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