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就設在内苑池湖的涼亭之上。
雖說已是江南三月,但夜裡還是有幾分涼意。
尤遙遠遠看着涼亭外的飄紗,她心裡對這楚瓊衣惡感更甚,這人不怕冷難道就讓大家一起陪着他受凍嗎?
她側頭看着趙晗元,瞧他這經不起折騰的身子骨,“要不先回去拿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吧,别凍着了。”
趙晗元低頭看着尤遙擔憂的眼神,心情頓時美妙起來,他點頭道好。
“何必多跑一趟?讓手下人去拿就好了。”楚随川随意招呼來一人,“幫貴客拿兩件外衣過來。”
那婢子埋着頭,彎身應話。她匆匆擦過尤遙的肩膀,尤遙順着她的背影,盯着出了神。
“怎麼了?”趙晗元附耳輕問。
尤遙按下自己的懷疑,搖頭,“沒什麼,就是感覺她有點兒像……”
“昭昭?”
“你也覺得?”尤遙驚喜,原來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這麼懷疑。
但她還是覺得不太可能,“也許隻是身形相似。”
趙晗元卻未回應,他環顧這融入黑夜的山莊,恐怕沒看起來那麼簡單。
楚随川走上台階,回頭見二人沒有跟過來,催促道:“怎麼站在那兒不動,快來快來!”
他越急切,趙晗元就越覺得這是場鴻門宴。
可尤遙已經快步走上台階,他歎了口氣,隻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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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瓊衣早已經端坐在主位上。見她們來了,擡眸輕睨,金口微啟:“坐吧。”
尤遙心裡翻個白眼,要你說?
她一屁股坐在楚瓊衣的對面,扯住往裡吹的紗幔,掩不住諷刺:“瞧這冷風,楚大俠難道不怕得面癱?”
“這紗幔确實惱人,将它們都撤下吧。”
低首靜候的婢子們聽了他發話,一言不發,将紗幔扯了下來。
趙晗元将送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了回去,豹眼如炬看向楚瓊衣。
尤遙微皺眉頭,直視楚瓊衣的眼睛。
一雙沉寂寒刀暗藏其中。
她慢慢反應過來,氣笑:“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她狠狠将劍尖刺進桌子裡,“還是說你有什麼隐疾?”
楚随川怎麼也沒想到局面會變成現在這樣,他連忙擺手:“尤娘子不要動怒啊!我哥他腦子不正常,不會和人相處,你千萬不要誤會!”
她轉頭瞪着楚随川:“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涼亭内氣氛緊張,焦灼的情緒彌漫,尤遙戒備着以防下一秒空氣突然走火。
“是我的錯。”
楚瓊衣低聲道歉。
緊繃的局勢陡轉直下,尤遙狐疑,她劍都插進桌子三分了。
“我錯解尤娘子的意思,是我的錯,望尤娘子見諒。”
尤遙拔出劍,将它送回劍鞘。
“最好如此。”
涼風此刻又從池塘對岸吹向湖心,尤遙站起身來,拉着趙晗元就向外走。
她迎面撞上了送衣的婢子,按着生疼的額頭,尤遙看清楚了這婢子的臉。
不是昭昭。
那婢子惶恐,想要跪下去,尤遙趕緊扶住她,“不用。”
楚随川走到二人面前,“尤娘子你們不吃點兒再走?我們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呢。”
他眼神裡透着不安,尤遙氣悶,剛想安慰他,楚瓊衣突然從位子上站起來,對着衆人:“我回後山了。”
說罷,他拂身離開。
楚随川歎道:“我哥以前不這樣的。”
哥哥以前特别愛笑,大家都說哥哥在陰天裡一站,太陽就會出來。楚随川永遠記得哥哥當年離家去比劍時臉上的張狂氣盛、唯我獨尊。
他拍着楚随川的小腦袋:“随川,等哥哥回來給你帶一百根糖葫蘆。”
小小楚随川還沒那麼容易被糊弄:“那我到時候可要一根一根地數。”
楚瓊衣失笑:“小鬼靈精,我知道了!”
後來,哥哥比完劍回來之後,真騎着驢後面還拉着一闆車,車上裝着一箱糖葫蘆。
管家婆婆在一旁怪怨哥哥太慣着他了。
其實比起收到一箱糖葫蘆,他更高興看到哥哥回來。結果哥哥回莊後沒幾天就又跑出去了,說是和一個叫蘇文的人約了比劍。
後來,他和這蘇文決裂。後來,陶昭明來了山莊。
再後來,哥哥就變成現在這般孤僻的性子了。
“他隻是背負了太多沉重的……”楚随川自語着忽然回神。
尤遙冷臉:“他再如何,都不應該是我去承受。”
她和楚随川披上外衣往回走。
楚随川還想追上去,但最後還是遲疑着收回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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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吊詭。”尤遙沒好氣地怨道。
“我倒真覺得這楚瓊衣有疾。”
趙晗元回想剛剛,不禁嗤笑。
尤遙深以為然,她點頭,“那我們還要在這兒待着嗎?”
楚随川當時是邀請她倆在這兒小住幾日,她欣然答應。不過看着眼下這狀況,就算是再豪華的山莊她也不想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