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呼吸到新鮮空氣,尤遙情不自禁恬然微笑起來,恨不得将天地擁入懷中。瞧遠處,輕雲嶺下搖風,尤遙一時之間晃了神,人世間竟有此等神仙美景。
她邁步走向河邊,也見三兩船舟在水面浮蕩。倚靠着纖纖柳樹,尤遙這才看清面前這綿延數裡的悠悠長河。
“是我愚鈍了。”尤遙喃喃自語。
她曾經見過神迹,便以為這天下再沒有能比過神迹的盛景了。
“娘子在瞧什麼呢?”
趙晗元從她身後湊上來問她。
兩人離開客棧後,又走了數十裡路,這一路上塵土飛揚,把兩人弄得灰頭土臉的。
尤遙回頭看着趙晗元的臉,有些發愁,這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要去哪裡洗漱。
說這邊尤遙正愁容滿面,河那邊碼頭一艘船抛了錨頭。
碼頭上的一個船手正熱情地張羅着客人上船,瞥見尤遙二人站在岸邊,似乎在商讨什麼。她連忙跑過去,對着尤遙催道::“娘子,你們在這兒站着做什麼,趕緊上船啊!”
尤遙見這船員誤會了自己,擺手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倆不坐船。”
那船員也不介意,隻問她:“娘子要去哪兒?”
出門在外小心為上,尤遙不知道該不該把目的地告訴她。可看這船手皮膚亮黑,年紀看起來和自己一般大,笑起來一雙眼睛跟紫葡萄似的讨人喜歡。尤遙幾乎是出于一種本能的信任告訴她:“我們去京城!”
這船手驚喜道:“我們這艘船就是去京城的!”
尤遙也沒想到會這麼巧在這兒碰到一艘去往京城的船。
“可是我們有驢馬……”
船手了然一笑:“娘子你放心,你别看我們船不大,但船上有專門的馬匹室呢!”
這下唯一的顧慮也沒有了,尤遙轉頭問趙晗元:“你有什麼想法?”
趙晗元還是那副你幹啥我就幹啥的表情。
在路上每次走到分岔口的時候,趙晗元總是擺着無所謂的态度,尤遙選哪條路,他就走哪條路。
可這次不一樣,改陸路為水路,這完全在尤遙的計劃之外。
陸路好在穩妥、保險、比較安全。
但水路好在不用風塵仆仆地趕路,悠哉悠哉地在船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到了目的地。
尤遙這麼一權衡,心中的天平越來越傾斜。
她又問了一聲:“你覺得呢?”不等趙晗元回答,她又補充了一句:“不準說都聽娘子的。”
趙晗元剛想說這句,話都到嗓子眼了結果給憋了回去。
“娘子心中都有答案了,何必再問戊君呢?”
趙晗元垂眸輕輕地看着尤遙。
尤遙知道他又在犯病,盯着他的眼睛,嚴肅地和他說:“我們既然決定同路,成為夥伴,那就要知道彼此的想法。如果做不到互相遷就,但最起碼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啊。”
“以後遇到什麼事情,我都會問你。當然你以後遇到什麼事情,也要問我。”
柳葉飄飄然落在澄明的河面,圈圈漣漪在趙晗元的心間蕩漾。尤遙的眼睛全是他,且隻有他。
驟然狂風肆虐,船隻搖擺。
“娘子,上船嗎!”那船手見馬上就要變天了,催促她們。
趙晗元心若此風,卻淡然笑道:“娘子,我們坐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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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船艘不大不小,上施欄循,采繪華煥,簾幕增飾。六間艙室房門對裡,窗對外。内裡四壁施窗戶,如房屋之制,桌椅床鋪、茶水小食一應俱全。
尤遙站在過道看着房間,驚歎船居然能精緻到這種程度。她轉身想讓趙晗元快看屋裡頭,卻沒想到看到過道末尾站着一位壯漢,他粗眉方眼,耳大面肥,正是前些日子在廬州客棧裡對上的那位頭巾男。
尤遙沒遇到過這種狀況,但具體是什麼狀況她也說不上來,硬要說的話,可能類似于話本裡仇家見面的情節。
她想假裝沒看見,可那頭巾男已經對上了她的視線。不過他倒大大方方,走上前來,給尤遙作了個揖。
“廬州城一别後沒想到還能在這兒遇上少俠。”
尤遙幹笑。
“對了,我那日走得匆忙,還未報上姓名,實在是失了江湖規矩。我姓洪,道上的朋友都喊我洪老沖。”
他哈哈一笑:“我脾氣爆,幫裡的人都受不了我,所以喊我老沖,說的就是我的沖勁兒老大。”他抓了抓腦袋,解釋道:“我那天是因為被手下的人辦事不力給氣到了,沒控制住自己這壞脾氣,還請少俠多多見諒啊!”
人家既道歉得如此誠懇,尤遙怎能揪着舊事不放。
所謂一笑泯恩仇,她爽朗笑道:“不愧是一幫之主,洪幫主胸襟氣概尤遙佩服。”
洪老沖眸光閃動:“少俠姓尤?”
尤遙見洪老沖的表情,心下疑惑:“怎麼?我這姓有什麼奇怪之處嗎?”
洪老沖連忙擺手:“怎會?隻是洪某恰好有一好友也姓尤,所以才出口詢問。”
他轉眼看向一直站在尤遙身後的趙晗元:“這位小友是?”
趙晗元眼尾嘴角挂着溫潤,微微颔首道:“在下姓宋,洪幫主喚我宋戊君便好。”
洪老沖看着她倆前後相依,很是般配,闊朗笑道:“好好好!好一對女才郎貌的璧人!”
尤遙頗窘:“洪幫主誤會了,我們不是……”
趙晗元哪裡會等她把話說完,趕緊搶了話頭:“多謝前輩!”
尤遙瞪大了眼睛,擡頭盯着趙晗元,眼神裡全是質問。
趙晗元低眸,眸光裡閃着狡黠的笑意,回望尤遙。
尤遙偷偷捏他手臂上的肉,低聲警告他:“你再胡說八道?趕緊和人家解釋清楚!”
趙晗元眨眼,裝着無辜:“解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