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大一生基本回家了,留在學校裡的都是寫畢業論文、暑期實習的高年級本科生或研究生,叫學姐應該是沒錯的。
穿白襯衫的女生果然沒有反駁,微微點頭說:“不客氣。”
華薇雨回以微笑,決定自己走到旁邊的空位上坐着休息。然而白衣女生雖然松開懷抱,卻并沒打算松手,仍舊一隻手端着她的咖啡,一隻手扶住她的大臂,把她護送到窗前的椅子坐下,又去幫她取三明治,回來時,托盤裡還多了一塊輕乳酪切片。
“老闆是我朋友,這是店裡的特制,脫脂酸奶的乳酪蛋糕,底部是全麥餅幹壓的,卡路裡不高,舞蹈系的也可以吃。”
華薇雨有些吃驚:“學姐怎麼知道我是舞蹈系的?”她還有些虛弱,聲音聽起來恹恹的,對着蛋糕并不打算開動。
“你很瘦,但大小臂肌肉發達,身高腿長,不像體操隊的。人虛弱得站不住,肩背依舊挺拔,走路有點外八字,應該練過芭蕾。再說,都瘦成這樣,還要節食減重,隻有舞蹈系了。”
說着,白襯衣學姐舀了一勺蛋糕,把勺柄遞了過來,對着華薇雨,仍舊是很輕淡的聲音,說道:“吃吧。”
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像是聽從排舞老師的指令做動作那樣,華薇雨接過勺子一口一口吃起乳酪蛋糕,她肩背挺拔,動作優雅,吃得很慢。白襯衣學姐也一口一口抿着自己的拿鐵。
“你腿上的傷是剛剛劃的嗎?”
華薇雨穿着寬松的裙褲,順着學姐的目光看去,才發現自己淤青的膝蓋下,胫骨處有一道新鮮的血痕,四周還有幾處斑駁,在潔白光滑的小腿上分外刺眼。
“可能是做地面動作刮的,我沒有注意到。”練舞的人身上大傷小傷不斷,華薇雨并不嬌氣,從沒有在意過。
“練舞容易受傷,很辛苦吧。”說着,白衣女生從書包的側面取出一個紮染的靛青色小布袋,從裡拿出兩根碘伏棉棒和三四個大小不同的創可貼:“你吃,我幫你消個毒。”
熟練地掰斷棉棒,碘伏慢慢浸潤棉簽,她蹲低身子,很輕柔地擦拭傷口,又用創可貼蓋好,接着把小布袋遞給華薇雨:“拿着,裡面還剩些創傷用品,你自己再添點。記得以後不要吃那麼少,減重要科學,你運動量那麼大,至少吃點蛋白、西藍花和藜麥……”
好像被下了魔咒,華薇雨無比聽話地猛點頭,順從地接過小布袋揣進口袋,十分開心地向白衣學姐笑起來。
她大概忘了,過去的她,讓陌生人觸碰肌膚,無端收受他人禮物,簡直是難以想象。
“我十二點半還有事,要先走。”
“好的,學姐。”望着女生,華薇雨機械地回應着,覺得可能低血糖太久,猛地吃了碳水,血糖升太快,才又有些暈,怔怔望着白衣女生出神。
“那再見。”女生告别道。
“學姐再見。”直到對方推開門走遠不見,華薇雨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吃了蛋糕,讓對方給自己處理傷口,甚至平白無故拿了紮染小布袋,還沒有付錢也沒有說一聲謝謝!如此沒有禮貌和教養,這真的是自己嗎?!
那晚,累了一天的華薇雨躺在宿舍的床上休息,取出小布袋裡的東西給自己消毒,靛青色的袋上是一片白色的楓葉,這是白衣女生留給她的紀念品。腦海中滿是女生清冷溫柔的聲音,讓她吃蛋糕,讓她記得消毒,囑咐她注意飲食,然而華薇雨悲催地發現,由于低血糖大腦當機,自己完全不記得學姐的臉。
隻記得倒在她胸口,那應該是比自己高,短發,身材瘦長,扶自己的手臂很有力。還有,學姐蹲下去時脖頸很白,耳後露出一顆紅痣,身上和發絲是柑橘的清香。沒有别的線索,完了,這要怎麼找人!?飯錢和小布袋總是要還的吧?!
理由雖然如此正當,其實心下,隻是想再見學姐一面吧。
沒想到是這樣的方式重逢。
如果她還記得自己,吃了她買的蛋糕、收了她的布袋,卻不說聲謝謝,連再見也說得敷衍;開學第一堂課就遲到,這印象也是差到家了吧。
講台上的葉秋時講完了這學期《中國藝術史(上)》的緒論,吩咐課代表收集每個同學的郵箱信息。讓大家想一想自己喜歡的課堂展示選題,最後說了下課。
華薇雨收拾書包,準備逃離現場,卻看見葉秋時望向自己,面無表情地說:
“華薇雨同學,請你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