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薇從出生起就是個很粘人的孩子。

大概是燕淮對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過分縱容，也可能是燕雙對比自己小了十四歲的妹妹極度寵愛，甯嘉從小身邊至少有一個家人無時無刻不圍着她在轉，以至于一直到三歲，她還是完全離不開家人。

她喜歡纏着燕淮和燕雙，但最離不開的還是甯知非，如果睜開眼睛不能在第一時間見到爹爹，就會立刻大哭。

甯知非對此頗感疑慮，但燕淮卻不以為意：“她才隻有三歲，離不開家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她無時無刻都需要人陪着，這或許不太正常。”無時無刻的意思是，甯薇無論任何時候，隻要眼睛是睜開的狀态，必須見到父親、爹爹和哥哥當中的至少一人，才會情緒平靜，否則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哭嚎當中。

“從前阿雙這麼大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甯知非說。

燕淮回憶了一下，也終于不得不承認，阿薇這樣或許是有些不太正常。

于是他叫來太醫，把甯薇的情況詳細說了說，太醫聽完後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說：“小姐的身體很健康，至于哭鬧……或許是從未離開過家人，所以才會不安。不如侯爺試試故意冷落小姐幾天，或許小姐發現沒有親人在身邊也不會怎麼樣，就會好了。”

燕淮把太醫的話告知了燕雙，三個人有意躲在甯薇看不到的地方，看着小丫頭從睡夢中醒來。甯薇環顧四周，發現爹爹不在，父親和哥哥也不見蹤影，于是哭鬧起來。

小丫頭聲音尖細，哭起來的時候貓似的，燕雙第一個忍不住，站起來就要沖進屋子，燕淮拉住兒子，結果轉身就看見夫人唰一下蹿進了裡屋，隻留了一道殘影。

“咱們離京吧。”嘗試幾次失敗後，燕淮終于下定決心說道。

早就答應過要帶甯知非再去上京見見南安洛，因為要照顧甯薇，一直沒有成行，不如趁着這次機會北上，順帶讓阿薇習慣沒有雙親在身邊的日子。

燕雙已經十八歲，沒在繼續念書，韋焱賜了官，給他在麟台安排了一個抄書的閑職，每日按時點卯，雖然清閑，但一時半刻離不開京城，正好留下照顧甯薇。

燕淮把自己暫時離京的打算告訴了韋焱，韋焱想了想，讓他順路去趟墨京，探望一下瑞王。韋逸失蹤了三年還沒找到，瑞王前年回京述職時就恹恹的，像沒了精氣神，韋焱一直有些擔心。

離宮時，韋逸送了燕淮兩匹好馬，囑咐他快去快回。

燕淮謝過恩，隔天便帶着甯知非出發了。

燕雙抱着甯薇出來送行，甯薇還沒明白自己未來許久都見不到雙親，張着手奶聲奶氣要爹爹抱。

甯知非沒忍住，重新下馬把她抱在懷裡。

“你在家要聽哥哥的話，乖乖的。”

“哥哥不乖呢？”甯薇苦惱道。

“哥哥不乖的話，你記下來，等爹爹回來跟爹爹講。”燕淮插話道。

燕淮伸手把甯薇從甯知非懷裡掏出來，送回了燕雙懷中，而後眼神暗示了下甯知非。

甯知非旋即意識到再耽擱下去肯定又不舍得走了，于是親了親小丫頭的額頭，轉身上了馬。

甯薇噘着小嘴，一手捂着額頭，另一隻手不情不願地朝着甯知非揮了揮，還以為入了夜爹爹就會回來。

這次出門燕淮隻帶了甯知非，兩個人騎馬趕路，幾天就到了墨城。

“你是在這兒長大的？”驗明身份進了城，燕淮才問甯知非。

甯知非點頭忽然又想起來什麼，快速搖頭：“侯爺傻了，我三四歲就離開這裡了，是在汴梁長大的。”

燕淮抓住甯知非的手，指腹在他的手掌間摩挲，他問了一個蠢問題。

“不過如果我在這裡長大，那就不認識侯爺了。”甯知非笑起來，“雖然有權力的滋味肯定很好，但有侯爺在身邊，也不差。”

燕淮想說不是的，權力和自己并不沖突。但這不是甯知非自己能決定的，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如果能選擇，他也希望甯知非能按照原本的人生軌迹一直生活下去，少受許多苦，而自己，會斬斷荊棘，拼盡全力到他身邊來。

“到了外頭，就别叫我侯爺了，叫我澈然好不好？”燕淮說。他不讨厭甯知非叫自己“侯爺”，因為甯知非發出最後一個音節的時候嘴角會向外扯，像是在笑。

甯知非靠近燕淮，在他耳邊輕聲念起“澈然”，燕淮忽然又覺得，自己的字在甯知非的口中變得格外好聽，他想回到汴梁以後還能聽到。

“你對這裡還有印象嗎？”兩人牽着馬，走過墨城的街道。

甯知非搖頭：“本來就沒怎麼出去過，又被大火燒過，就算有什麼印象深刻的景物，也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