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和甯知非趕到禦書房的時候,陸紀名已經進去。兩人來晚了一步,就隻能在廊下候着。
“我一個人在廊下等着傳召就行,知非你跟着陳公公,找個地方歇會兒。”燕淮說。
“我陪着侯爺,不累的。”甯知非回應道,“或者侯爺去歇歇,陛下若是通傳了,我再去叫侯爺也是一樣。”夜裡北風起來,燕淮講了幾句話就又有些咳嗽,甯知非也擔心他。
燕淮笑了聲,伸手想摸甯知非的碎發,但想起來這是皇宮大内,便又收了手,隻說:“這是哪兒的話,這樣做了我還能算是個人?況且我也挂心你。”
緊接着他又說:“你知道輕重,我也不強求,如果覺得累了就去歇着,有我在陛下不會怪你。這個月份,累着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甯知非口頭應下,但又跟燕淮說:“真不累,阿薇這會應該睡着了,也很安靜,一點不鬧人。”
燕淮便不再多說什麼,翹着嘴角時不時看看夜色,再偷看幾眼甯知非。
甯知非發現了他的目光,不太好意思地别過頭,推了推燕淮,讓他别東張西望。燕淮順勢抓住甯知非的手,藏在身後,确保不會被陳公公和侍衛們看見。
韋焱和陸相說了許久的話,兩人在外站了快一個時辰,夜已經深了,宮苑裡靜悄悄的,偶爾出現夜枭的聲音。
燕淮等不下去,到陳公公面前,說:“知非懷着孩子,月份大了,站久了腰疼,勞煩公公給他找個地方,能坐下歇着就行。”
甯知非拉了拉燕淮的衣袖,搖頭說:“侯爺,我能行,不要勞煩公公了。”
陳公公滿面堆笑:“這殿後就有能歇着的偏院,甯大人若是不嫌棄,跟着我來就是,哪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
話音剛落,隻聽見從禦書房内傳來一聲嘶吼。
那聲音聲嘶力竭,沒有内容,像林間遇到危險的野獸發出吼叫,雜亂又無序。
甯知非立刻看向燕淮,燕淮跟他對視了片刻,随後立刻死死盯着房門方向。
出事了。
陳公公立刻變了臉色,門外的侍衛也慌了神,但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貿然闖進去。
陳公公二話沒說,直接推門走了進去,但很快又回來,将屋内的門關得嚴嚴實實,朝侍衛說了句去叫當值的禦醫,之後走到燕淮面前,用極低地聲音說了句:“陸相殁了。”
“怎……怎麼會?”因為過于驚訝,燕淮一時沒有控制住音量,生硬地停頓了瞬間才又立刻壓低了聲音問道。
陸紀名作為陸家的掌權人、當朝宰輔,天下不知多少讀書人的老師,即便是陛下想要動他也得多方考量,任誰也想不到他會突然暴斃在宮中。
陳公公搖搖頭,而後說:“侯爺今夜怕是見不着陛下了,如今宮門已經落了鎖,侯爺怕是出不去,這後頭偏殿有能住外臣的地方,老奴之前就已經讓宮人收拾出來了,侯爺今晚先歇息,有事明日再說吧。”
也隻能如此。
因韋焱偶爾會留臣子到禦書房商讨事宜,若是過了出宮的時辰,就會讓對方宿在宮裡,因而單有一間宮室常年空着。
燕淮和甯知非到的時候,宮人們已燒好炭火,被褥也準備妥當。
“陸相怎麼會……”待宮人出去後,甯知非開口問道。因為到底是在宮裡,怕隔牆有耳,甯知非聲音壓得很低,也并沒有把話問全。
燕淮搖頭,拔了甯知非頭上玉簪:“今天趕了這麼久的路,早些歇息,有些事,明日問了陛下也就清楚了。”
還有一些想問的話,但不能在宮裡說,甯知非就不再談正事,坐在床榻邊,沖燕淮笑道:“今兒在車上睡了這麼久,入夜反倒不想睡了。”
燕淮邊替他解開腰封和外袍邊說:“睡不着就躺着眯一會,這是在宮裡,别勾我。”
甯知非抱着肚子,使壞地朝燕淮眨了眨眼睛:“侯爺好不講理,我就說了句睡不着,侯爺就把持不住。”
燕淮伸手握住甯知非雪白的腳腕,欺身而上,顧着他的肚子沒敢壓過來,隻虛虛地湊近,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随後立刻直起身子,揉了揉甯知非因為懷孕變得腫脹的腳踝。
“不困就先不睡,你躺着,我替你揉揉腿和腰。”
甯知非側身躺下,背對着燕淮。
“你确實跟以前不一樣了。”燕淮說。
“侯爺不喜歡?”甯知非問。他決定了要做站在燕淮身邊的愛人,人前跟從前一樣,人後就開始不再把自己放在低處,因此不再謹小慎微,自然跟以前不一樣。
“喜歡。”燕淮笑起來,眉眼彎着,“但我貪心,總想着若是早十幾年你就這樣,該有多好。”
甯知非沒做聲,因為他知道,即便重來一次,這十幾年該怎麼過還是得怎麼過。如果不是這大半年來,發生了太多變故,又偶然得到了薩滿的保證,他到死也不會改變和燕淮的相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