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是一座山城,下屬鄉縣散布山中,大多相距疏遠,發現鏡子的琥珀鎮更處于山區中的山區,打從建制起就從沒富裕過一天。十幾年前,國家勘測隊在當地發現了幾座稀有金屬礦藏,當地的經濟才終于好轉,現在已成為一座礦業重鎮。
而冶煉業發展起來之前,琥珀鎮的居民都以打獵為生,封印銅鏡的院子原主人姓董,乃是當地最富裕的獵戶,董家上世紀初期突然敗落,現在已經找不到任何後人了。
董家老宅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傳統二進院落,大門正對着前堂,左右是下人房,穿過前堂走進二進院,空間變得寬敞,正面三間南正房,東西修着配房,挖出銅鏡的井口便在東配房前。
這裡的土地被挖出了一米深的大坑,露出潛藏的井口,這口井直徑兩米,井沿砌着海濤紋的石磚,從磨損程度來看,少說也有百年的曆史,井底深約四十米,已經完全幹涸,裡面沉積着一些雜物與磚塊。
井旁堆着好大一堆石頭,還倒着一面碎成兩半的厚重石闆。林川一手抓着石闆邊緣,跟翻書一樣翻開,隻見其下畫着猙獰的符文,還壓着一團纏滿符箓的鐵鍊,辨識字迹,能看出這些是民間常用來鎮壓鬼魅的符箓,撐到如今才失效也算厲害,真不知道許老闆看到這些後是哪來的勇氣挖開這口井的。
路潇頂着熊在井邊轉了幾圈,将夢中所見和大家一一分享:“我看見那女人所在的墓葬形制不像古墓,但确實氣派,很可能就是董家的祖墓,受害人們被拘束的魂魄應該也在那裡。”
于是米染問接洽人:“能找到董家人的墓地嗎?”
接洽人答:“當地早些年盜挖盜采現象嚴重,炸平了不少山頭,地形已經和以前的村莊地圖對不上了,而且董家後人從未回鄉祭拜過,可能根本就沒人了,現在沒人知道他們的祖墓在哪兒。”
三個人裡裡外外走了一圈,沒有察覺到怨氣,确認此間安全後,米染告訴接洽人留一輛車,他們今晚就在住這兒了,而且這裡本來就是一家待開業的民宿,各種東西都是現成的,也不用接洽人另外給他們準備寝具。
路潇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單獨出去住酒店的想法,她心想這兩個人是有什麼住兇宅的古怪癖好嗎?
不過她忍得毫無價值,林川的附身物是一把傘,出門在外随便挂哪都行;米染的本體是靈,願意往哪兒飄就往哪兒飄,□□随手一扔,舒不舒服反正她不用知道。
那兩個家夥一個挂着,一個飄着,隻有路潇跟個人似的和衣躺在老式硬木床上,每次翻身,這欠保養的實木床闆都要咯吱咯吱地給她唱兩句。
床邊,小熊貼着床闆不斷跳躍,卻因為木闆太高、太光滑蹦不上來,不過它非常有毅力,足足蹦了半個小時還不肯停下,蹦跶聲和床闆的咯吱聲交疊成了一曲二重奏。
路潇心想:這東西怎麼也算個男的,大家又不是很熟,你趴在頭上欺壓我也就算了,居然還想爬我的床?
她越想越氣,幹脆拎起小熊,嗖地丢出了窗外。
門上挂着鎖,牆又那麼高,這小家夥五指不分瓣,根本沒可能爬進來。
路潇覺得很安心,抱着柔軟的被子打了個滾,剛準備睡覺,那猶如太陽的光芒便圍繞起她,強烈的明暗反差讓她頓時清醒,睡意全無。
這東西居然能主動脫離附着物!
她眼前一片華白,不可視物,隻得無可奈何地坐起身,瞎着穿上鞋,瞎着打開門鎖,然後蹲在牆根下一寸寸摸索,好半天才找到了那隻被扔出很遠的小熊。
路潇雙手用力掐住小熊的脖子,咬牙切齒地呼喚:“冼雲澤!”
小熊動了動,她眼前的光芒一并消失了。
“冼雲澤,你已經不是一兩百歲的孩子了,賣萌是沒有用的,你要學會自己睡……”
“冼雲澤,你是一個有身份的人,上陶六院去留山的前輩,你這麼做,讓你那些徒子徒孫的面子往哪兒放……”
“冼雲澤,你是不是有分離焦慮症啊……”
小熊并不理會路潇的絮絮叨叨,用力掙脫出來,攀着她的手臂,踩着她的肩膀,再次爬回到她的頭頂,然後就像堅守陣地的戰士一樣,匍匐在那裡一動不動了。
路潇痛苦地捂住臉,突然覺得自己十分需要心理治療。
她返回房間,拿外套胡亂把小熊裹起來,丢在床頭,然後再次躺回床上。這次小熊真的不鬧了,貌似隻要兩人的距離足夠近,這家夥就能安分下來。
路潇閉上眼睛,一遍遍勸慰自己:算了算了,隻當養了個寵物……
不過他們在這裡留宿一夜,還真沒白浪費時間,淩晨五點,林川突然敲響了路潇的房門。
“小路潇,有情況!”
路潇的睡眠一向很輕,聞聲既醒。
她馬上跳下床整理好衣服,又把小熊從外套裡解放出來,拎着它打開了門——她提醒自己就算忘記吃飯也不能忘記它,突然緻盲真是太可怕了!
此時米染和林川都已經來到了院落中。
未及日出,本應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但遙望東南方的山峰,卻能看見一片朝霞般的豔紅,而霞光的顔色紅中泛紫,隐隐帶着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