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今天心情不好？”

藤井問第一個問題。

他們在玩坦白局的遊戲。

春日覺得無聊，但是被藤井激将說是“好學生”“乖乖女”氣到了。

于是，遊戲開始了。

這個問題可真難回答。

春日瞥了一眼藤井，兩人今天剛認識。

可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沒那麼防備。

“四歲的時候，我父母就離婚了。”

“昨天，在他們分開之後我第一次見爸爸，腦袋帶着血走的。”

春日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她摘下口罩，臉上的淤紫讓藤井心驚。

“今天來見媽媽。”

“進到包廂，她都要哭了。拉着我的手問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交男朋友？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她好像很關心我。”

“我特地給她看臉，說昨天被爸爸打了。媽媽問我為什麼不躲遠點？”

“坐下來還沒十分鐘，剛上了幾道菜。她接了個電話，說是她丈夫和繼子臨時要來吃飯讓她訂包廂，可是已經沒位置了。”

“她愧疚的看了我一眼，連忙剝個蝦給我吃。”

“說抱歉，讓我先走。下次再見。”

離開的時候，春日遇見她的丈夫和繼子了。

他們就在大堂被引着走過來。

如果說爸爸家是暴躁傲慢，那麼媽媽家是冷淡自矜。

春日和他們擦肩而過，對視的時候，一下子就明白他們認識她。

向下又很快移開的目光，讓春日生出了自卑。

真的就像是春日優說的那樣，是打秋風的窮親戚。

說着，春日撓撓手腕。

一片泛紅的小疹子。

藤井眼尖的注意到。

他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下去。

“時間很會美化過去的記憶，讓你以為那些傷害是虛假的。”

春日承認自己抱着對父母的期待見面，卻忽視了事實這個底色。

現在輪到藤井沉默了。

“跟你比起來，我實在是太幼稚了。”

因為想要維持受歡迎的形象，所以做不喜歡的事。

還吊着一個優秀聞名的女生。

“要不要談個戀愛轉換下心情？好男人還是很多的。”

不像我。

“談啦——”

尾音拉長，帶了些落寞。

“結果那人因為要出國深造，跑來暗示我分手。”

藤井想爆粗口了

“那他可真渣啊。”

“他人挺好的。”春日在藤井看戀愛腦的目光下澄清，“會分手這一點我們一開始就心知肚明。”

“那為什麼還要和他戀愛？”

藤井不理解。

“他長的很好看呀。笑起來特别可愛，又很會撒嬌。”

春日回憶着過去，忍不住笑出聲。

藤井無語。

“每一次親吻，每一次對視，我真的有一種活着的感覺。”

春日做過最大膽最勇敢的事情，就是那一天答應了交往請求。

往日的親密和溫存似乎如虛幻投影，展開在春日眼前。

戀愛是一件既幸福又辛苦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全身的感官都被調動，情緒被産生和被消耗。

很快，春日眼睛上覆蓋着一層盈盈的水光。她強忍着擡頭，聽說望向天空眨眼就不會難過了。

“我真的很讨厭…他們都沒發現。”

藤井眼裡閃過不贊同，會請陌生人吃飯的女生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中學時期，總是陰沉沉的我，真讨厭。”

“面對喜歡的男生，端着溫柔做作的我，真讨厭。”

“不敢吃醋，不敢質問，不敢生氣，這小心翼翼維持關系的我，真讨厭。”

“分手了再見面，難過的要死卻裝作無所謂的我，真讨厭。”

“被學長安慰，故作大方的我，真讨厭。”

“看着周圍朋友們奮發向上，原地踏步的我，真讨厭。”

“誤會朋友喜歡我被澄清是朋友關系，這樣自作多情的我，真讨厭。”

“明明早就被放棄，還期待父母的我，真讨厭。”

“知道自己一無所有的處境，還是陷在了朋友們溫柔鄉裡安逸的我，真讨厭。”

“失魂落魄到給你添麻煩的我，真讨厭。”

“讨厭自己的我，真讨厭。”

春日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看，我是一個很讨厭的人。總是在用虛假的自己面對真誠的人。”

鬥轉星移。

夕陽在遠處的海面留下最後一絲陽光。

夢幻紫籠罩着這座城市。

天空又變成深邃的深藍色。

海天一線，分不清邊界。

夜晚的城市裡到處都是五彩斑斓的燈光。

從橋上俯視參差不齊的樓房，竟有一種異樣的沉靜。

春日要走了。

“我送你。這裡離車站要有一段距離。” 藤井自告奮勇， “我家就在附近，我把車子騎出來。”

“五十米的離家出走嗎？”

春日調侃。

藤井紅了臉。

兩人結伴下山。

高高聳立的路燈照亮了前行的路。

在便利店門口等了一會兒，藤井來了。

“上車。”

春日坐在後座，才開始觀察這裡。

商店前的人聊着天，臉上熱情洋溢。

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怪不得她想來這個城市。

在這裡生活一定會很幸福吧。

可是這麼幸福的地方我再也不想來了。

春日默默低落。

她想回那個蛋糕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