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站在原地,遠遠地看着。
他在前世參加過幾場葬禮,葬禮的主人大多死得很體面,即使去世後身邊也簇擁着鮮花。
那些葬禮哀悼死者本人的意味很少,很多人更在意葬禮之後的應酬,更不會見到死者是如何被火焰化作一捧雪白的灰。
盛聞站得腿都軟了,執行火葬的小孩子才捧着一個盒子,将骨灰掃了進去,交給運屍體來的人。
原來像将一個人火葬,要花那麼長時間。
盛聞還沒看到骨灰被交給死者的家人,一個拿着木棍訓練的護衛便跑了過來,“太子殿下有令,不得私自外出!違令者斬,速速離去!”
不是私自。盛聞心道,是他自己命令自己來的啊。
不允許私自外出的規定是他下的,現在他倒是帶頭私自外出了。
要學曹孟德自己把自己砍了嗎?
雖然他知道霍亂是通過糞口傳播,但其餘人不知道。為了減少人群聚集,他有必要給百姓做好表率。
盛聞郁悶地掩蓋好口鼻,轉頭往驿站的方向去了。
死亡人數比他想的要少。
甚至沒有什麼騷亂。
“現在在火葬場的都是什麼人?”回到驿站,盛聞詢問裴鈞秘書。
“是原先的乞丐和無業遊民。”裴鈞秘書做好了功課,回答道。
“他們中有不少從前就會在亂葬崗之類的地方找能吃能用的東西,并不很忌諱這些。”
“人們說這些人的命格硬,能鎮得住瘟神。”
“瘟神?”盛聞挑眉,這都哪跟哪啊?
“請殿下恕罪。”裴鈞拱手。
“免罪。”盛聞道,“怎麼你們一天到晚地都有罪?說吧。”
“陳州民間如今有個傳言。”裴鈞面色尴尬地道。
“說原本殿下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是預知到陳州惹怒了龍王和瘟神,前來救災的。”
“殿下原本七月初一時就要被天狗接回天上去的。但殿下心慈,不忍見陳州百姓受苦,于是用炮火趕走了龍王。”
“修運河是殿下…為了溝通大雍龍脈,借國運鎮住瘟神和其餘邪神的。”
裴鈞一開始說得還磕磕絆絆,很快就越說越順,連盛聞出生時天降紅雨,白虹貫日的事都說出來了。
盛聞聽得目瞪口呆,按這個架勢,他怕不是馬上就要因為天氣寒冷,被披一件衣服(龍袍)了?
“這特麼誰替我報的名!?”盛聞道。
“大家都這麼說。”裴鈞無辜道。
“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盛聞不由得焦慮起來,這樣下去他還能回京嗎?
甯直這小子,為了讓他搶皇位,也太不遺餘力了吧?
這謠言倒也不錯。本來端慜皇太子确實是在七月初一就回天上去的。
甯公子摻入太多個人感情了,盛聞覺得他肯定是想氣死他們的爹,讓老皇帝英年早逝。
外面的謠言沸沸揚揚,但一直沒傳入他這個謠言主角的耳朵裡,盛聞覺得這裡面肯定有點事。
“京城有信嗎?”盛聞問裴鈞。
前面幾封寫給皇帝的信,皇帝倒是都回了,也說不清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隻回了一個“朕知道了”或者更懶,隻寫一個“閱”字。
“沒什麼動靜。”裴鈞低聲道,“陛下讓大殿下前往吏部,四殿下前往戶部曆練,允五殿下和六殿下上朝議事了。”
“這不瞎鬧嗎?”盛聞剛說出口就捂住了嘴,現在是物理意義上的天高皇帝遠,他确實有點飄了。
遠的不說,現代的小孩子連續坐個四十五分鐘都是難事,要不是他這個太子是個假小孩,早就被廖建柏玩得團團轉了。
盛聞先借裝神弄鬼立下威信,再砍了一批貪官污吏的腦袋,讓廖建柏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主,這才稍微收斂下來。
四皇子盛闌比他還小兩歲,去戶部能學到什麼?
盛聞猛拍了自己的臉兩下,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恭順了不少,他鋪開一張宣紙,“我說你來寫。”
——
“陛下,太子的家書到了。”
皇帝放下手中的筆墨,用草木精油制成的香皂淨了手。
登基多年,皇帝有點搞不懂自己的兒子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了。
在聽到盛聞研制出能将山坡轟出大坑的火炮之後,皇帝先是一陣為自己兒子的自豪,随即便油然而生一股忌憚。
這樣強大的武器,為什麼太子從前從來未對朕說過?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盛聞種種的神異之處都傳到了皇帝耳朵裡。
精于此道多年的皇帝自然知道這是某些人對太子的捧殺,但人之常情,他不免對太子産生了些許不滿。
然後太子給他送回來一箱子洗手用的香皂和…抽水馬桶。
皇帝在看着太子派來的東宮屬官給他演示抽水馬桶的時候差點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