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并沒有見到卧病之人枯木逢春的喜悅,也沒有看見垂死之人容光煥發的驚訝。
畢竟以上二者都是有可能發生并能夠為之接受的事情,而以慕歸寒如今的狀況這兩者都算不上,比起驚喜,葉清瀾覺得更為驚吓。
他覺得很見鬼。
除此之外,葉清瀾還有面對這個清醒的慕歸寒時,直覺的不安。
他的沉默讓慕歸寒心中有些不解,又不免好奇。
後者微微挑眉,雙手環胸倚着柱子,好整以暇看着葉清瀾一言不發神色凝重地朝他靠近。
然後眼睜睜看着葉清瀾伸手,掌心按上了他的心口。
慕歸寒垂眸掃過他的手背,臉上閃過一絲譏诮,但很快他收斂了神色,看向面前的葉清瀾問:“多日不見,師尊就沒有其他想要說的嗎?”
葉清瀾臉色依舊未變,還是一樣的凝重,甚至多了幾分冷淡:“你把他弄去哪了?”
慕歸寒勾起唇角,漫不經心道:“誰?哪位?不知道。”
“……”
葉清瀾低聲說:“……心跳。”
慕歸寒聞言立刻順勢按住了葉清瀾的手,歪頭看着他:“有心跳,還有溫度,不是鬼哦。”
被不溫不涼的體溫覆蓋上,葉清瀾的手下意識抽動幾分,可惜被慕歸寒故意按着,沒能成功挪動。
他擡眼看着對面的人,見對方眼中帶着幾分促狹,實在不滿,卻又不敢随意動粗,隻得繃着嗓子問:“你究竟是什麼東西?”被魔化的慕歸寒?還是被惡靈占據的新個體?
慕歸寒垂眼,故意不答:“師尊對弟子說話倒是十分無情。”
葉清瀾冷聲道:“你不是慕歸寒,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慕歸寒哈哈一笑,松開手:“為什麼我不是?師尊您好好看着,我究竟哪一點不是?”
葉清瀾終于把手抽了出來,他見面前的人,一颦一蹙都顯得刻意而虛僞,不由皺起眉:“做戲之前不如先把你這一身魔氣收一收。”
慕歸寒聞言愣了一下,須臾,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絲毫沒半分掩飾地冷笑一下:“忘了,師尊平生最厭惡邪門歪道妖魔鬼怪了。”
他說完,站直身子,慢條斯理理了理衣領,将那松松垮垮的袍子整得稍微成體統了些,然後慢悠悠開口:“可惜了,收不了了。”
說完還不忘對着葉清瀾眨眼,似乎滿臉就是“我就這樣咋的了,看不慣可以殺了我”的無所畏懼,明知故犯和故意挑釁。
葉清瀾看着他,目光有些渙散,似乎在走神,但很快他重新看向慕歸寒,那一眼中沒有了先前的豐富情緒,甚至變得平靜許多,也平淡許多。反而讓慕歸寒有些在意起來,揚起眉等着他開口。
但葉清瀾在膈應人這方面自诩天賦獨特,慕歸寒越是有心想了解,他便越叫人更加抓心撓肺,便就這麼直愣愣看着他,對上慕歸寒探究的眼神,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走了?
走、了!?
慕歸寒:???
他什麼意思?
親眼看見那扇門毫不拖泥帶水地打開、關閉,親耳聽見葉清瀾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慕歸寒依舊愣在原地尚未反應過來。
他思來想去,然後自嘲似的笑出聲,笑着笑着,他不知被哪根筋刺激了,不耐煩地歎了聲。
心裡滋生出些許不滿,就連周圍搖曳的火光都覺得礙眼,便擡袖一掃,将整個屋子陷入黑暗。
……
葉清瀾半夜睜開眼時,感受到的是無盡的黑。
他從床上翻身坐起,還未接助靈力探究一番,便聽見旁邊傳來一聲輕響,然後一捧火慢慢悠悠燃燒起來,照亮了那一角。
“小慕?”
看清來人,葉清瀾心中先是升起一絲怪異,可身體先于他的感受開口喚出對方的名字。
慕歸寒将點燃的那盞燈放在桌上,悄聲走到他身邊坐下:“師尊可是口渴了?需要用茶嗎?”
葉清瀾很快掃視了一圈他周圍被照亮的場景,似乎是一間陌生的房間。
見到慕歸寒湊近,葉清瀾的視線也随着光源移動,然後他垂眸,看着慕歸寒搭在他床上與自己手背相碰的手,那種異樣感越發強烈。
可他不知該如何形容,便順着慕歸寒的話輕聲應,讓對方去給他沏茶。
慕歸寒十分妥帖地用靈力給他熱水,待那杯水微微暖手卻不燙嘴,慕歸寒雙手将茶盞遞給他,葉清瀾接過,問:“為何還未睡下?”
慕歸寒半蹲在他身側,仰頭看着葉清瀾說:“師尊忘了?今晚要将趁那牛頭馬面吸食後虛弱之際将它收服。”
牛頭馬面?
葉清瀾隐約覺得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可又覺得十分違和,但他始終沒法讓自己細想……事實也沒給他細想的機會,那杯水還未完全下肚,他們就聽見了外面傳來妖怪的嘶吼。
慕歸寒比他先一步反應從窗邊躍下,待葉清瀾順着記憶的路線匆匆趕到時,便看見慕歸寒已經斬殺了那隻妖怪,正在清理劍上的血迹。
見到葉清瀾走近,慕歸寒負着手朝他微微一笑,銀白色月光落在慕歸寒肩上,襯得他整個人都光風霁月起來。
葉清瀾慢慢走近瞥了眼那隻妖怪,看着那連體妖瀕死的瞳孔,他終于反應過來這萦繞在心頭的怪異感是什麼了……
就在慕歸寒負手朝葉清瀾走近兩步,便看見葉清瀾毫無預兆地出劍。
他腳尖一頓,後撤閃身,輕巧躲過了葉清瀾猝然的一劍。
但慕歸寒的臉上還是被劍氣劃破一條口,血珠飛濺,他卻神色如常,甚至勾起唇無辜地看着葉清瀾歪了歪頭:“師尊?”
葉清瀾手中出劍絲毫不留情面,又是一劍斬斷他耳後一縷發絲,冷聲問:“好玩嗎?”
慕歸寒咧嘴一笑,不怒不尬,笑嘻嘻坦然道:“好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