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廢話,要多少?”程知遇冷眸問他,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路途上,這些山匪打不過她的死士。但山匪大多是亡命之徒,一旦逼急了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程知遇得不償失。
後面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少了死士保駕護航,他們更加岌岌可危。
從業這麼多年,獨眼龍還是頭一回遇上程知遇這樣說話爽快的客人,不免怔愣,“十、十。”
“?”程知遇眼中寫滿了迷茫。
十兩銀子?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十兩銀子?上一世遇到不少殺人越貨的強盜,程知遇也是頭一回遇上獨眼龍這樣要求這麼低的匪徒,程知遇眼神像看傻子一樣看着獨眼龍,盯得獨眼龍心裡發毛,不由得想,十貫錢是不是太多了?
“好,你可不能反悔,收了錢就放我們過路。我告訴你,我帶的人個個都是刀尖舔血的硬茬,可一旦武力對抗,為絕後患我定會斬草除根。但我此去是回鄉,不想在路上背這麼多人命債。”程知遇指着他朗聲說着,解下荷包扔給他,眸子審視,“你們也是靠這個讨生活,若是因此丢了性命,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陸明緊張地拉着她的衣角,卻被她不動聲色地拍了拍手背安撫。
“呵呵,小娃娃你口氣倒是不小。”獨眼龍對她嗤之以鼻,也不接,任由荷包掉在地上,“應得這麼快,想必你兜裡還有不少。”他橫出彎刀氣勢洶洶。
旁邊一個瘦弱的刀疤臉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大哥,我剛才瞧了,好像真是練家子,鼠頭差點讓人家打死,看起來不好惹,咱還是拿了錢就走吧。”
獨眼龍聞言臉上有些挂不住,他冷哼一聲掩住尴尬,嘴硬道:“她随便一解,誰知道荷包裡有多少,沒準糊弄我們呢。别、别怕,這是咱們的地界......”
“我給你可不止十兩,多的算我請你們,要多少是你們自己定的,如今怎敢出爾反爾、坐地起價?!”程知遇狠狠攥起手盯着幾人,眼神漸漸陰沉,旁邊的死士看出她眼神的暗示,手紛紛按在腰間的佩刀上蓄勢待發。
“多少?!”獨眼龍一聲尖叫,連忙扔下彎刀去撿荷包,往掌心“呸”了一下,搓搓手連忙開始查。
“十,十六兩。”他表情精彩紛呈,不可置信地将荷包塞到旁邊刀疤臉的手裡,“你也查一遍,是多少?!”
“老大。”刀疤臉連查兩遍,哆哆嗦嗦地擡頭,咽了一下口水,“真是十六兩。”
幾個山匪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站到兩旁為程知遇等人讓路,笑得十分殷勤,“您走,您走,不攔路不攔路,您就當是自己家嗷,随便走!”
程知遇冷笑一聲,氣炸了。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知遇隻得擡擡手,拉着陸明重新上路。
自上了車,陸明倏然變得沉默寡言,隻拉着程知遇的手,生怕她出什麼意外。
他的掌心發汗,車内的暖爐都快将程知遇烤化了,可離着爐子最近的陸明手卻冰涼。
似是察覺到他的不對,一雙細膩溫暖的手反握住他的手腕,大拇指輕輕摩挲着他的掌心。
“怎麼了?”
往常這樣說,陸明便會蜷着身子靠過去,今日他卻沒有。他在閣樓的時候,沒人教他男女大防、長幼尊卑,隻是憑着本能的直覺,對陸元義過分的羞辱表示出強烈的反抗。
可程知遇替他請了夫子,在程知遇忙碌于雲客軒的日日夜夜,陸明坐在家中,學會了這些人倫綱常。
他倏然明白了程連虎、戚雅對他的戒備,隻是礙于對程知遇的寵愛,這才坐視不理;他也懂了宅老對他的三令五申,為何會提醒他不要做有損程知遇名譽的事。
而他陸明,如今能懂得這些,逃離那個吃人的閣樓,甚至于現在踏上恢複光明的道路,一切的一切都歸功于程知遇對他的寵愛。他是盲奴,是陸府避之不及、陸元義一口一個的腌臜貨......是被親生爹娘抛棄的孤兒。
方才遇險,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被程知遇護在身後,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幾乎将他吞噬。
對于程知遇的偏寵,他惶恐。
可,為什麼......陸明感受着那隻溫暖的手,真想哭......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呢?
他咬着腮肉,神色哀恸又難以啟齒,宛如喪家之犬垂下頭顱,身上華彩的赤袍也好似褪了色,變得灰撲撲的。
車輪壓過地上散落的樹枝,馬車一颠,陸明倏然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程知遇不管那麼多,她像往常那樣拍了拍他的頭,另一隻手順着他的背脊挼,像在安慰委屈受傷的小狗。
“胡撸胡撸瓢兒,吓不着,嗷嗷......”程知遇學着戚雅小時候哄她的樣子哄陸明,又揉揉頭又拍拍背,将陸明揉搓得皺皺巴巴。
陸明被她安慰得鼻子一酸,伏在她肩上掉小珍珠。
“?!”聽見陸明悶悶的哭聲,程知遇吓一跳,“被山匪吓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