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甫的臉色很難看,他可以接受虧錢,但三成實是在他的計劃之外。
可他張張口,甚至說不出可以反駁程知遇的話,就在此時,程知遇突然勾起了唇角。
“當然,我願意與姜大人交個朋友。”程知遇話鋒一轉,眸子微挑,語調慵懶地往後坐了坐。
見她神色緩和,姜甫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也軟下語氣,“程娘子是如何打算的?”
程知遇伸手拿過幾案上的茶壺,淺褐色的熱茶從壺嘴汩汩流出,熱氣蒸騰,她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沖着熱氣吹了吹,語速緩慢悠閑,“我可以以成本價收,但我有額外的條件。”
姜甫眯了眯眼睛,“你講。”
“事關皇子,我不想讓閑雜人等聽。”她并不急着說,眼尾微揚,輕抿一口。
姜甫眼色一變,當即看向陸元義,眸中愠怒好似要噴火。
陸元義連忙一跪,神色慌張,“姜大人,姜大人,小的敢拿性命擔保,真的從未與旁人說過!小的也不知程娘子是如何知曉,請您明鑒。”
“咳。”程知遇故意咳嗽了一聲,朝姜甫遞了個眼神。
姜甫眸色陰暗,同陸元義道:“你先出去,本官和程娘子有要事相談。”
陸元義縮了縮脖子,哪敢忤逆,連忙斂袍起身跑了。
門一關,程知遇單手将茶盞放在幾案上,目光一瞬變得沉寂。姜甫也不說話,坐在程知遇對面将手平放在膝上,眸中寫滿了風霜和鎮靜。
“姜大人想拿陸明做刀,隻可惜,人現在還在我手上。”程知遇垂眸看着從茶盞中升騰起的熱氣,語氣淡淡,“朝堂之上,八位皇子明面上兄友弟恭,實則針鋒相對、明争暗鬥,誰也不讓誰。官家年歲漸長,大臣們自然開始站隊。隻是我好奇,姜大人為何不選親妹妹,姜婕妤所出的六皇子趙暄,反倒要扶持一個眼盲身弱的落魄皇子?”
姜甫不想回她那麼多,隻是扯了扯嘴角,避重就輕地說,“眼盲身弱,不是更好控制嗎?”
程知遇卻壓根不信,她倏然斂颚笑了。
她斂起一顆小小的虎牙,擡眸目光驟冷,“姜大人,我不是傻子。陸明今年已然十九,如今隻是略識得幾個字。你要讓他去跟自小長在宮中,由教授、侍講、侍讀日日熏陶教導的皇子們争,喉舌筆墨滲血,足夠将他千刀萬剮玩得死死的!”
“比起出身,陸明更是下下之選。怎麼着,都不是個好人選。”程知遇眸底情緒冷如寒冰,她兩世都不能理解,姜甫為何會放棄其他皇子,而選擇陸明。
姜甫沉默,程知遇看得比他想象中要遠,他不由得指尖一頓,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嗤笑。
“本就沒想過要他活。”
!!!
程知遇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腦中的思路一下子變得清晰。
是啊,若是本沒想讓他活,那他就是最好的傀儡人選。他無需會籌謀算計,姜甫會為他安排好一切,借陸明掃清障礙,讓他成為衆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在明,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替趙暄擋下所有的明槍暗箭。将陸明變成一把鋒利的刀,誰碰誰死,等鋪好了路,再将他一腳踹走。
棋子怎麼能勝利呢?
隻是,上一世的陸明太想證明自己了。
他拼盡全力逃離閣樓,重見光明的雙眼卻漸漸被血填滿,他無所謂死,他隻想赢。他要将那些在他身上啐痰的人割喉拔舌、将揚鞭鞭笞他的人卸臂斷腿,他不管史書怎麼寫他,方士的谶言又如何詛咒,他隻要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在他面前俯首稱臣、搖尾乞憐。
棋子,殺了棋手。
不知為何,程知遇眼前好似浮現了陸明的身影——他瘦削蒼白、滿手鮮血,站在漆黑死寂屍海中間,眼神是那樣麻木而無助。
程知遇暗暗咬着唇肉,沉悶的鈍痛在胸腔中蔓延,滲到骨髓血脈之間,舌尖嘗到一絲腥甜,她不由得眼眶發酸。
她絕不能,讓陸明再落到姜甫手上!
姜甫瞧着程知遇的神情怔愣一瞬,卻倏然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