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藍的袍子從他肩頭滑落,他常年不見光,肌膚白瓷一般,雖亮,卻透着一股死寂。身上縱橫着新舊疤痕,猙獰醜陋,青紫的拳印還算新鮮,是昨個陸元義帶人打的。
陸明聽着倒吸一口冷氣的程知遇,恍然想起自己身上的傷疤,登時窘迫地拉上袍子。
“躲什麼?”程知遇攔住他,眉頭緊蹙,“傷這麼重,不上藥怎麼成?”
上藥?難道不是......強烈的草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陸明一下子相通了,耳根唰得一下變紅,在心中暗罵自己無恥。
程知遇溫熱的指尖攥着他的手,他腦子一熱,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地又松開了手,袍子滑落,他赤着臂膀,肩很寬,腰瘦得幾乎隻有肩的一半,線條卻很流暢。
腰腹處壁壘分明,身前色深處泛着嫩粉,襯得身上的傷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難怪人都喜歡在美麗的物什上禍害幾筆,雖惡劣,卻誘人。
程知遇挪不開眼,好在陸明看不見,不至于将她失态的神情瞧了去。
她挖出一大坨藥膏,冰冰涼的白色藥膏觸及他的肌膚,涼得他身軀一震,緊張地攥住她的袍角。程知遇輕聲安慰,細心地将藥膏在他的傷處塗抹均勻,疼得他忍不住嘤咛,緊咬着下唇忍耐,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乖,快好了,塗上藥好得快。”程知遇溫聲哄着,輕拍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阿遇。”陸明的聲音帶着沉重的呼吸聲,疼得忍不住戰栗躬下身,額頭順理成章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頸窩,陸明整個人身上汗涔涔的,靠着程知遇喘氣,忍不住叫她,“阿遇,阿遇。”
“過會子還有内服的藥,宅老差人去煮了,你要乖,傷才會好得快。”程知遇一邊溫柔地哄着,一邊騰出手,纖細的手指插進他的發絲揉了揉他的頭,塗上藥膏的地方輕輕地吹,呼吸噴灑在他的肌膚上,帶起一陣癢意。
他更加紅了,卻不是疼的。
陸明神情有些恍惚,他忍不住輕蹭她的肩膀,手指死死地攥住她搭在地上的袍子,将衣料攥皺,嗅着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氣,心髒漸漸平靜下來。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好似捱過凜冬的死寂枯樹生了芽,在春日曦光中不斷汲取着可憐的養分。
撥雪尋春,絕處逢生。
如果能永遠待在阿遇身邊就好了,陸明神色微凝,又輕輕叫了聲阿遇。
“我在。”程知遇下意識應。
咚咚。
宅老敲了敲門,聽見姑娘應,這才推開門,一打眼便瞧見陸明赤着上身靠在姑娘身上,姑娘卻一邊安慰着,一邊摸人家的腦袋,登時大驚失色遮住眼睛,“哎呦,姑娘你......這青天白日的......”
“宅老,藥呢?”程知遇疑惑地看向他。
宅老這才看着程知遇手上的藥膏,順着瞧見陸明虛弱的樣子,連忙把剛熬好的湯藥端過去,“這兒呢這兒呢,姑娘您吓死人了,這粗活放着,叫我們下人來就行,哪兒勞煩您動手啊。”
“順手的事兒罷了。”程知遇不在意地揮揮手,從宅老手中接過湯藥碗,苦澀的藥味登時逸散開,程知遇嫌棄地端遠,“嚯!”
“你你你給我端點蜜餞去,這看着就苦,啧。”程知遇開口吩咐道。
“是。”宅老連聲應,這邊退了下去。
程知遇把湯藥放在一邊,繼續垂首認真為陸明塗藥,他腿上肯定還有傷,但程知遇不好再為他塗,隻是把藥膏合好放在他掌心,“過會子我出去,你自己塗,直接往身上抹就行,哪兒疼抹哪兒。”她知道陸明臉皮薄兒,在陸府傷成那樣,在她懷裡奄奄一息,張口卻是要她掩他羞容。
程知遇睫羽微顫,有些憐惜地用手背撫過他的瘦削的下颌,卻見陸明稍頓,靠着蹭了蹭。
“多謝。”
他似乎很喜歡說謝謝。
“說‘謝’字太生疏了陸明,真謝我,就聽話。”她端起碗,輕輕吹了吹,聲音微冷不容置喙,“張嘴。”
碗壁貼着他薄紅的唇,褐色的藥汁還熱,他猛灌一口,幾餘藥滴從他唇角溢出,苦澀從他舌尖蔓延。他仰頭艱難地咽,喉結上下滾動,忽地一口急促嗆得他開始咳,程知遇不得不放下碗,看他伏在自己肩上,咳得身軀顫抖,烏黑的長發順着他的肩膀滑到他胸前。
“抱歉。”程知遇手忙腳亂地拭去他唇邊的藥汁。
她“啧”了一聲,問他,“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