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簡思銘喘息着應聲,稍稍挺起身穩了穩背上的人,見其仍昏迷着,憂心又道,“林霜,暮川裡當真有能解墨公子身上毒的藥嗎?”
林霜回眸,解釋道:“墨公子身上的毒十分複雜,我留在深淵近一年也沒能根治其毒,可我記得暮川之中有一種特殊藥草,有了那藥草再配上林家的藥池,應該能将他的毒祛除。”
簡思銘聽聞,神色明顯亮起,扣緊雙手快步走上前。
兩人緊趕不停歇,月上梢頭之時,終于到達暮川霧村。
正值仲春,村頭棠梨花開得正盛,風拂過,花便在月光映照下洋洋灑灑飄落。
林霜看着那花,不覺頓下腳步,一别數十年,此樹的模樣依舊與過去沒有差别。
他在霧村的時間不長,但他一直清晰地記得自己在此處與母親共度的許多事情,母親身體沒有變差之前,常常會帶他來此樹下講故事,說此樹是靈君為殿下栽的樹,說殿下過去如何幫助遠祖婆婆。
那時棠梨花一開,樹下如覆雪,正如此時。
林霜看向樹下,轉眼間,發現樹後竟坐有一白影。
那個身影太過熟悉,林霜匆匆喊前方的簡思銘停步,緊接着朝那人奔去。
他一襲白衣,銀發垂肩,閉着眼睛靜坐在樹下,仿佛沒有一絲呼吸起伏。
林霜看清他的面容,驚然發聲。
“靈君?!”
林霜震驚,他在深淵之時一直在與莫晚庭通信,信中說姜少棠昏迷不醒,可如今姜少棠竟在暮川?
“靈君怎會在此處?”林霜看着姜少棠,焦急又問,“殿下知道靈君在此處嗎?”
姜少棠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林霜,平靜道:“我醒來沒幾日。”
“……”林霜頓言,他醒來了不去找殿下,來此處作甚?
林霜百思不解,忽然間,隻見姜少棠手中似乎拿了一張紅紙,他眨了眨眼,認出那紅紙似是一張紅囍紙,而後恍然大悟。
他低下身,輕聲問:“靈君,你不會以為殿下要成婚了吧。”
姜少棠不回話,但深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
林霜見狀,立即道:“靈君,要成婚的不是殿下,是卿河殿下。”
姜少棠聞聲神色一驚,可很快又恢複平靜。
林霜再次不解:“靈君不去尋殿下嗎?”
姜少棠沉默了許久,搖頭。
林霜驚訝:“靈君不想見殿下嗎?”
姜少棠看向林霜。
“他終有一日也會成婚,我回去,不合适。”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着一絲落寞,帶着無數複雜的情緒。
他早年失母,早已習慣孤獨和寂寞,習慣一人一世界,當有人突然闖進他世界時,他也緊緊封閉自己的感情,後來哪怕是心動了,他仍是不知何為情,何為愛,更不知該如何去愛人,直到傷痛心痛了個透徹,他才慢慢知曉,愛不是承諾是行動,不是占有是成全。
然而成全二字,談何容易,過去他能平靜看他與他人白頭偕老,可如今,卻連他多看他人一眼都感到心如刀割。
他終究不是聖人,再做不到釋然。
“别告訴我在此處。”
說着,姜少棠沉沉再閉上眼睛。
此時,林霜取下腰間的綠錦囊,從錦囊中取出一卷絹布。
“靈君,我有東西要給你,你看看這個。”
見姜少棠睜開眼眸,林霜匆匆垂眸跪下。
“抱歉靈君,這件事情,我應該早些告訴你,其實,我并不是殿下的後代。”林霜微微擡起眸,認真又道,“當年遠祖婆婆與我母親一樣,出山遇到了人渣,回到霧村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有了身孕,而林家家法森嚴,她無奈之下,去請殿下幫忙,于是才有了後來的事。”
“殿下與遠祖婆婆成了婚,但從未有過夫妻之實,而且殿下也一直在等靈君回來。”
姜少棠:“……”
林霜擡起手中絹布,又垂下眸:“這是殿下寫給靈君的話,過去一直放在殿下的畫像背後,我離開暮川之前,母親将它交給我,讓我必要時,要還給靈君。”
姜少棠接過絹布,雙手微顫将其打開,上方是他熟悉的字體,一筆一劃落出他的聲音。
霧霭紅裳,我等你歸。
荒草青山,我等你歸。
梨花白首,我等你歸。
一句句重複的“等他歸”,而他那時候,每次回到霧村,卻隻在遠方靜靜地看着他,從他青絲變白發,從來不曾去到他身邊,聽他說過一句解釋。
姜少棠恍惚着望向一旁已荒涼的空地,仿佛又看到他站在屋門前笑着同他說:“一路順風,我等你回來。”
“靈君,我聽殿下說,他在原來望舒台的位置又建了幾座房屋,靈君可以……”
林霜話音未落,擡眸間,前方已空無一人。
他擡起頭,看向棠梨花樹,不禁欣然一笑。
*
夜風拂花,月色依舊。
莫晚庭着一襲月色長衫,坐在花下撫琴奏曲。
等來了歸人,莫晚庭未急着停琴,而是愈加滿懷情緒地撫琴,細細将日日夜夜的思念通過琴聲訴說給他聽。
琴聲纏綿,天上浮雲不時随風舞動,舞在圓月周圍,惹得月圓圓又缺。
說盡了相思淚,一曲落音。
莫晚庭擡起眸,眼中滿是月華披身的他。
“師尊,你回來了。”
“嗯。”
“師尊還走嗎。”
“不走了。”
月圓月缺,花開花落,花前月下,有你有我,便是最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