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疾反應,轉眸間,姜少棠已然擡起匕首,重重朝血肉模糊的膝蓋刺去。
“兄長!!!”
姜少棠聽見卞昀之一聲呼喊,之後很快失去知覺。
再睜眼,他回到了床榻上。
剛醒來,一切都是恍惚的,一切又好似都沒變,一樣的月圓之夜,不能自由行動的身體,一樣空蕩的望舒台。
他迷迷糊糊來到琴桌旁,桌上的琴不知去了何方,于是他又蹒跚移到書架旁尋找,尋了不知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
“少棠,你怎麼起來了。”
姜少棠一怔,緩緩移眸望去,隻見他着一襲月白慢慢走來,眸中淺淺帶着笑意,随手将散落在地上的書籍拾起,再徐徐移步來到姜少棠身旁。
“少棠,你的膝蓋還沒好,不易多走動,我扶你回屋吧。”
他柔聲說着,伸手去扶姜少棠,可就在觸到姜少棠的前一刻,姜少棠突然向後一移,躲開他的手。
“為何要穿他的衣服。”
“…………”
“為何要扮作他的模樣。”
莫澤煦垂下眸,雙手扣緊書:“我……”
姜少棠:“以後不要來了,我不想看見你。”
說罷,姜少棠繼續往書架中移去,突然間,莫澤煦顫顫發聲。
“為何,為何不能是我……”
莫澤煦扔下書,奔上前質問姜少棠:“你說啊!我哪點兒不如他!”
姜少棠:“……”
莫澤煦哭聲道:“我們明明長得一模一樣!你為何隻能愛他不能愛我!”
長得一模一樣……
莫澤煦的話回蕩在姜少棠耳邊,不知怎的,他腦中忽然湧現出許多畫面,是她初見贈他腰帶,是他聞聲出府迎他,是她手把手教他劍術,是他用那劍術将他樹下的獨眼蟾蜍趕走……
莫望舒和莫江天,不一樣啊……
“怎會一樣呢……”姜少棠笑着揚起頭,淚水不覺滑落,“明明就不一樣……為何會認錯,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你,傷害你……”
莫澤煦看着姜少棠自顧自語,屈辱感更是湧上心頭,她亦流着淚,将書架上的書統統推倒:“什麼靈君,也不過俗人一個,我不過是看了這些書對你産生好感,今後再不會了。”
她轉身走出書廊,不知是有意還無意碰落了一盞燈,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姜少棠看着散落一地的書,拾起幾本翻開一看,盡是玉片裝訂成冊的書,而玉片之上,刻滿了那人的字迹——
【上元夜,執長劍,一舉滅江河蟲怪……姜氏靈君,神人也】
【不畏艱險,救死扶傷……姜氏靈君】
【姜氏靈君,數年堅守千樹島,其功不能忘】
他指尖劃過一句句話,淚滴也連着浸潤玉片,耳邊又響起那人的話。
“你做的一切都有意義,不應被人遺忘。”
他緩緩倒下,而不遠處的火光正灼灼燃起,他好似在火光中又見到許多過去的他,于是他默默地看着,看着那火漸漸将自己包圍。
“兄長!!!”
一聲驚然呼喚。
将姜少棠從火焰熊熊的望舒台中拉出來。
姜少棠睜開眼,周遭萬物變遷,樓宇不再,隻留一樹棠梨春來春去、花落花開。
棠梨花開,一夢清醒。
看見姜少棠終于醒來,卞昀之悅然将其扶起。
“兄長,你終于醒了。”
姜少棠醒來,可頭還是暈的,他起身,目光搜尋着,喃喃道:“晚庭……”
“師尊,我在。”
姜少棠尋聲看去,隻見莫晚庭此時垂着眸,情緒低沉而落寞。
他怎麼了,後來他不在他身邊,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姜少棠疑惑着,凝了凝眉,柔聲道:“過來。”
莫晚庭緩緩走來。
“你的識魂,早在月洲城之時就尋到了。”姜少棠取出乾坤袋遞給莫晚庭,又道,“那時不便還給你,現在,你拿回去吧。”
莫晚庭接過乾坤袋,擡眸看向姜少棠,問:“識魂歸身,我所有記憶是不是就回來了。”
姜少棠看着他微微濕潤的眼眸,點了點頭,但又很快躲閃離開。
“師尊要去哪兒。”
姜少棠頓步,沉聲:“回靈之島。”
卞昀之聞聲目色一亮:“兄長,我們一起回去!”
姜少棠再邁步,可身後再次傳來莫晚庭的聲音。
“師尊方才,是不是夢到了過去的事。”
“……”姜少棠再沉默,恍然間,他想起喬銀心給他同心繩時說過的一句話:“兩人不在一起時,同心繩能讓兩人快速相見;而兩人在一處時,同心繩能讓兩人通夢。”
通夢,即兩人進入一樣的夢境,夢中所知所見皆相通。
方才姜少棠在夢中發生了何事,莫晚庭統統知曉,而那個夢,正是過去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情。
見姜少棠沉默許久,莫晚庭顫着眸,慢慢走向他。
突然間,卞昀之怒然轉頭。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兄長已經幫你尋回了你的魂,你如今還要怎樣!你與我兄長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繼續糾纏有什麼意義!”
說到這裡,卞昀之情緒忽然失控,開始哽咽起來。
“你可知我兄長為你斷魂續命受了多少苦,還有他身上那些疤痕,哪一道不是因你而傷,我求求你放過他吧。”
卞昀之激動地說着話,但莫晚庭隻看着姜少棠的後背,凝聲一問:“明日便是我而立生辰,師尊何時回來。”
“……”姜少棠深深呼吸,“我已經,沒時間再陪你了。”
他緩緩回眸,如春風吹落棠梨的白,那風拂過他的發絲,霎那間,他的青絲化成白發。
而那一抹白在莫晚庭眼中化開,變成了一汪再抑不住的淚水。
“兄長……”
卞昀之看見姜少棠的白發,眼眶瞬間濕潤,然而下一刻,像是一陣風在面前飄過,待他視線清晰。
隻見莫晚庭雙手緊緊勾着姜少棠,唇與唇對上的一瞬,兩個人失控般地親吻着,全然不在乎一旁有沒有人,也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音,仿佛要吻到窒息死亡,吻到地老天荒。
卞昀之施術也分不開兩人,直到兩人中有一人驟然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