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雪山的冬季寒風刺骨,稍有不慎,那冷風便夾雜着冰雪鑽進衣袖中,凍得人渾身直打顫。
前夜一場大雪,雪山山頂覆上了厚厚的積雪,幾人冒着風雪,将一名八九歲的孩童放置在狼形巨石旁,緊接着,便跪下身扒開被雪藏起來的洞穴入口。
待洞口再現,一人指着那深不見底的地方看向孩童。
“菡兒,叔叔叔母隻能送你到這兒了,你小心進去,見到了雪狼也莫害怕,它們不會傷害你。”男子安慰道。
“是,菡兒,外頭風大,你快進去吧。”女子摸了摸段菡的頭,凝聲又道,“村子将來的安甯,便靠你了。”
于是,段菡被兩人半推半勸進入了漆黑的洞穴。
為不讓自己滾落至洞穴深處,他緊緊抱住洞穴中的一顆巨石。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前方,又看向後方,眼中滿是迷茫與恐慌,前方是未知的黑暗,有兇猛的雪狼,而後方是主動獻祭他的親人,他們不希望他回去。
雪狼不會吃人?他不信;獻祭他便能守護村子的安甯?他也不信。
可縱使不信,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凍死餓死被狼咬死,在這個寒冷的冬季,他已大緻猜到了自己如何而死。
絕望念着,段菡不知不覺睡着,再醒來時,面前多了一雙青藍色的眼睛,那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見他睜開眼,淺聲低吼。
段菡驚慌大叫,随即滾進洞中,不顧一切往前跑,而那雪狼緊随其後。
好幾回狼追上來,段菡以為自己馬上便會沒命,但那狼并沒有咬他,而是跑到前方堵上另一道路,似乎在引他往一個方向走。
段菡也來不及思考,隻管往前逃,不知跑了多久,他漸漸沒了力氣,仔細一看,前路也被一堵石壁擋住。
他認了命,往石壁上一靠,雙手扶着石壁,顫抖着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他便感覺到那野獸已在他身側,緊接着,手上傳來一陣刺痛,疼得他立即哭出了聲響。
接着應是更疼的撕咬了吧,他攥緊雙手大哭,不敢睜開眼睛,可不知怎的,疼痛沒有來襲,前方突然一聲巨響,他被聲響震到,驚然睜眼,這一刻,他看到石壁如一扇門一般緩緩開啟,打開另一個世界。
裡面沒有陽光,卻溫暖如春、光明敞亮,有一條潺潺流水,水中生有蓮花,水邊生有綠茵,大大小小的雪狼栖息在綠茵之上,惬意而慵懶。
段菡驚訝看着眼前之景,突然,被後方巨狼頂了一下,踉跄往前,他吃痛喊一聲,回眸一看,那石門居然關起。
他慌張跑到石門邊,用沾滿鮮血的手用力拍打石門,怎料下一刻,石門又緩緩開啟。
看到石門又打開,段菡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似明白了狼為何要帶他來此處,可他,不想一輩子與狼共居此地。
想到此處,他正欲邁開腿跑出去,就在此時,一聲狼嚎震耳欲聾。
段菡被狼嚎威脅着,從八九歲孩童,長成了十五六歲的少年,期間,他無一日不想着逃出去,可他一人對抗不了狼群,隻能默默等待時機。
某夜,他趁狼群集體外出捕獵之時,偷偷逃出狼窩,那一回,他跑出去了很遠,近乎已經可以看見出口,然而,在即将逃離的時刻,他還是被一隻守在洞口的狼拖回洞中。
那一刻,段菡崩潰失控。
“來啊!畜牲!咬死我好了!”
“我再也不想幫你們這群畜牲看門了!快咬死我!”
他對着狼拳打腳踢,大聲喊叫,狼也被他激怒,開始咬他的腿腳。
終于可以解脫了,他想。
當疼痛布滿全身後,他放棄掙紮,沉沉閉上雙眼。
後來,他似暈厥,似窒息,似跌入無盡黑暗,可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将他從黑暗中拉出來。
段菡再睜眼,眼前不再是暗洞石窟,而是他許久未見的藍天白雲,還有一張陌生,但嚴肅周正的臉。
那人身着一身玄衣,身型高大,面色卻略微蒼白,段菡看着他,疑惑發聲:“是你救了我嗎?”
對方微微點頭,眼神似乎去了一絲寒意,柔聲問:“我需要聖山雪蓮救我兄長性命,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段菡一怔,不自覺顫了顫身體,那人見他害怕,又道:“你的傷我已經幫你治好了,你莫擔心。”
一抹淡淡的笑容映入段菡眼簾,似一陣春風撥動他心弦,他不知不覺揚起唇,露出臉頰一側的淺淺笑靥。
“好。”
那人需雪蓮子給兄長治病,可洞穴中滿池蓮花,卻未見一株蓮子。
“我在此處多年,也從未見過蓮子,或許那蓮子,隻是傳說……”段菡安慰道。
“不。”那人目色倔強,“此處定有蓮子。”
說着,那人決絕坐下,似乎沒有出去之意。
段菡不解:“你不走嗎?再過一會兒,狼群就回來了。”
那人不應答,段菡看着他堅決模樣,心中莫名湧上一絲複雜情緒,他看了看蓮花,又看向那人,最後也下定決心。
“你先走吧,我幫你看着雪蓮,月圓之夜,記得來看我。”
起初,那人每半月一月來一回,後來說是忙了,便半年一年來一回,時光流逝,轉眼過去五六載,兩人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可感情卻越來越好。
段菡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迷上那人,同時,他也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一些變化:過去每回放血,他總是疼得咬牙,而近幾年,他不僅沒感到疼,而且傷口好得很快;此外,他每每觸碰蓮花,身體便會散發出一股奇香,聞着頭昏腦脹,意亂情迷。
等蓮花結子要等到何時呢,段菡漸漸覺着煎熬,也漸漸厭惡自己的童子身,于是某日聽見外頭來了聲響後,便興奮折下一支蓮花去迎他。
洞中漆黑,兩人動情糾纏,雲雨平靜後,段菡勾着人欲說些情話,前方卻忽然走來另一人影……
“阿喆,我,我那時認錯人了,我當真不是故意的……”段菡緊緊抓住他,哽咽抽泣,“你不是說欣悅我要帶我走嗎,我想同你走,你莫丢下我。”
“松手。”
“髒。”
說罷,那人拉着一名消瘦少年走近石門。
那少年回眸看着段菡,那一刻,段菡不知怎的,竟從一片昏暗中清晰看見他哀憫的眼神,甚至在他的眼眸中看見了瘋狂狼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