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出現的一瞬間,船夫手中船槳迅速晃了幾下,明顯要遠離那個漩渦。
莫晚庭驚覺,不解問。
“船家,那是何物。”
“那是江魚群,每到雨後便成群出現,千萬不能碰上,碰上都得沉江。也正是因為此魚,雨後三個時辰間,渡口的船都是不開航的。”
魚?
下了雨,江水多渾濁,而那漩渦是清澈的,什麼魚遊水不攪動泥沙。
莫晚庭盯着那漩渦看,突然,一白影提劍往那漩渦飛去。
姜少棠驟然離船,船隻失衡,險些覆翻,萬幸墨非離及時騰起了身,船夫控船經驗也足,這才穩住了船。
而姜少棠飛至漩渦上空時,那漩渦又奇迹般一霎消散了。見異物跑沒了影,他思忖片刻,收劍折回船上。
一去一回,船夫有些遭不住,大喊道:“哎呦我的仙人祖宗,仙人若是會飛天遁地,便自行渡江去吧,快莫拿老夫開玩笑了,老夫可沒幾條命在這江心上來回晃蕩啊。”
船夫聲音嘹亮,前方的莫晚庭也聽得清楚,他尴尬凝眉,暗暗後悔,早知道就自己同他一船了,那樣自己還能幫忙控控船,那船夫也不會罵得整個江面都聽見了。
此時,船尾的墨非離也颦眉一笑:“抱歉老伯,害你受牽連了。”
船夫一臉茫然:“與你何幹啊。”
墨非離搖搖頭,看向姜少棠,又道:“姜兄大可放心,在下對殿下的心意,同姜兄是一樣的,自然不會同他說起控魂那事。隻是,姜兄要當心身體,莫一意孤行才是。”
姜少棠讨厭被他人看穿,尤其對方還是自己讨厭的人。他報複人的方式也很直接,對方說相同,那他偏偏說不同。
“區區幾載光陰,看不出來何處一樣。”姜少棠一晃回到自己少年時口無遮攔模樣,一張嘴如利刃向對方紮去,“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指點。”
“看不出姜兄還有如此快語直言的一面,在下又開眼了。”
“死皮賴臉跟着我們,有何目的直說,莫左右一套裝可憐。”
“在下冤枉。”
兩人在船上你一言我一語,語氣雖平靜,但氣氛卻是劍拔弩張,船夫聽着話,沒再敢發聲,生怕這火拱起來,兩人鬧翻船。
江上颠簸了一陣,天色将暗時,幾人的船終于靠了岸。
下船前,林霜又掏出沉甸甸的錢袋遞給船夫徐伯。
怎知徐伯連擺手,怎的都不肯接。
“當時我等身患時疫,多虧宋大夫以身試藥将我等從鬼門關拉回來,如今老夫不過是渡了宋大夫兩回,恩情都遙遙還不上,老夫若收了這錢,怕是老天也會氣得再來索我的命呐。”
徐伯如此說,幾人再不敢将錢再推過去。
“多謝徐伯。”宋辭又朝徐伯鞠一禮。
“宋大夫。”徐伯看着宋辭,眸中不知為何泛起了水光,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你快回去吧,趕快些,快些回去……”
徐伯欲言又止,直催宋辭回去。
宋辭心思細膩,聽此一言,不可能聽不出其間深意。他猛然擡頭,迅速轉身往岸上奔去。
“宋公子!”許久不見宋辭如此激動,簡思銘驚聲喊道,“你慢一些,當心看路!”
而宋辭将自己嚴實裹在鬥篷下,喘着氣踏過一道道熟知的街巷,他如那日逃走時那般焦急,步伐不敢停下半刻,隻是這一回轉了向,他步步趕往曾經囚禁過自己的家。
拐過一彎,宋辭蓦然停步。衆人追着他的步伐,也停了步。
定睛望去,隻見那慈心堂前,飄着一盞白燈籠。
在青陸,家門前挂單個白燈籠,未必是喪事,簡思銘見宋辭看着那白燈籠僵了身,便上前欲安慰,可偏偏一陣冷風吹來,燈籠緩緩轉動,“祭”字灼灼映入眼簾。
“……”
幾人沉默不語。
唯有宋辭還抱着一絲希望,希望那是父親用來祭奠他的白燈籠,畢竟父親曾說過,若是他背棄家訓逃出家門,便當他是死了沒了他這個逆子。
宋辭緩緩走近家門,此時,一着缟素之人提着白燈籠推門而出。
那人面色蒼白,滿眼憔悴,見了宋辭,神色忽然一變,手中燈也猝然落地。
“公子……”
“忠叔。”
聽到宋辭一聲叫喚,忠叔噙在眸中的眼淚再也含不住,哽咽道。
“公子,老爺……老爺自公子走後,思念成疾,藥石無醫,約一月前,人便去了……”
忠叔拾起燈籠,泣聲又道。
“今日,正是老爺的滿月祭。老爺說,定要等公子回來,才能将門前靈燈一齊挂上,如此,他才能安心走。這些日老奴日日堂前候着,等不到公子,不曾想這最後一日,公子當真回來了。”
滿月祭又稱月喪,是青陸祭奠亡者的一種特殊追喪習俗。相傳遺憾亡故的魂魄不會立即離開,而是會守在家中與親人相伴,因此喪事滿月之時,人們往往會在家門前挂上一對白色靈燈,以引魂歸去,願其放下遺憾早日轉生,而後才會封葬骨灰,讓其入土為安。
難怪那船夫徐伯堅定說道今日不論如何也要送宋辭渡江,隻因過了今日,宋辭便連自己父親的骨灰都會錯過。
宋辭聽了話,身體更是僵硬動彈不得。他垂着頭,不知過了多久,顫着手接過忠叔手中的靈燈。
“忠叔,我來吧。”
他高高仰着頭,将靈燈挂上,而淚水卻抑不住從眼角滑落。此時,又一陣涼風拂過,他咽下湧上喉間的鮮血,在風中呢喃。
“父親,孩兒回來了。”
入了屋,宋辭換上孝衣,長跪在靈堂前。
幾人見他傷心,不敢上前問話,移步去偏堂。
林霜與忠叔交談了幾句,将宋辭患病的事情大緻告知對方。忠叔聽聞,震驚的同時也感激萬分。
“多謝幾位恩公送我家公子回來,老奴替老爺,謝過幾位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