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試探卓懷英的态度。
或許衙役那裡另外獲知了些隐秘的消息,她可以通過卓懷英探問。
不同的事情産生的情緒也許會相互影響,丹紅以前從來不覺得這是件麻煩事,她耍過不少小聰明來避免一些麻煩。
但現在,她感覺很着急。
也許是和王槊吵架——不,根本就沒吵起來,隻是她一個人生悶氣——總之,那種心火旺盛的情緒顯然影響到另一個獨立的事件了。
走到院門口的時候,丹紅下意識回頭看。
煙囪裡正冒出濃烈的黑煙。
她甚至能聞見廚房裡飄出的飯菜香氣。
快點吧。她想
希望能趕回來吃晚飯。
王槊切菜的時候顯然在晃神。
本該落在蘿蔔上的刀直愣愣朝自己的手背墜下去。
好在他及時回神,避免一場自發的血案發生。
他心不在焉地把蘿蔔切塊,心裡還想着應該找丹紅問一問。
該如何問呢?
這于他而言似乎難解的謎題。
避免提到卓懷英,避免探究丹紅的過往,避免對她的行為有任何評價……
也許丹紅并不在乎這些。
但王槊在乎。
他不在乎這些問題的答案,而是在乎自己無心問出的話會不會讓丹紅厭惡。
杜絕一切可能造成負面情緒的問題。
也許王槊自己都沒發現,他遠比與丹紅初相逢時更加謹慎。
落在窗台上的鳥兒已經休整完畢,她振了振翅膀,側耳聆聽着舊識的呼喚,随時都可以展翅高飛,因為提供歇腳之處的人沒有絲毫囚禁她的念頭。
所以他該如何留住她?
蘿蔔炖肉出鍋的時候,王槊順手往裡邊放了把糖——雁村這一帶是沒有這樣吃法的,更别說糖是一種頗為奢侈的調料。
隻是丹紅在莫都待久了,習慣菜裡有些鮮甜的味道。
這還是她上次,也是唯一一次下廚的時候,王槊觀察出來的舉動。
她在适應北州的風土人情,沒有要求王槊該如何做出她更喜歡的菜肴,是王槊自己從丹紅的菜裡觀察到她的口味。
丹紅像一株花兒。
貪戀索取陽光、肥料、甘露,也會努力向下紮根,讓自己在所處的環境裡待得更加穩固。
也許她會喜歡在這兒吃到的菜。王朔想。
即便是卓懷英,也要在北州逗留很長時間。
在北州。
她的口味也許會和大部分菜館子相悖。
于是那種焦慮的情緒稍稍緩解了些。
從廚房出來時,王槊一眼便瞧見洞開的房門。
丹紅顯然并不在屋裡。
王槊的神情空白了瞬間。
像一隻灰撲撲的麻雀,叼着辛苦捕來的獵物回到愛巢,卻發現這裡已經悄然間人去樓空。
雖然他想到了丹紅此前說過的話——她會出去一趟。
但她要離開多久?
在丹紅離開前,他們的相處似乎并不怎麼融洽。
也許丹紅會永遠的離開。
她和卓懷英的關系看起來更好,對方甚至為了她抛棄自己的前途,也一定會給她更好的悉心照料。
好半天,王槊才反應過來自己心口翻湧着的滋味是什麼——嫉妒。
這個可怖的魔障在吞噬他的理智。
盡管他看上去跟平時一樣沉默又可靠。
誰也不知道此時他的五髒六腑都像被烈火灼燒一樣。
.
遠遠瞧見王家院子門口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
丹紅仰頭,能瞧見門外懸着的燈光。
燈油是貴物,除卻除夕守夜,大節大禮,尋常人家少有長期點燈的時候。
丹紅也沒瞧見王家門口的燈籠點亮過幾次。
今兒又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也不知道王槊特意點上門口這兩個大燈籠做什麼。
照得亮堂堂,怕她迷了路似的。
丹紅走近後才發現,這暖黃的燈光下還杵着一道人影。
大約是等候的時間太長,他倚靠在門邊,姿勢有點閑散,不複一貫闆正的樣子,隻是在夜影覆蓋下,微垂的眸子顯出幾分頹然。
他聽到腳步聲,猛地擡頭。
雖還是那副不變的神情,卻像是将屋檐下兩盞燈籠的光點進他的眼睛裡,霎時間明亮起來。
丹紅卻沒從這驟然亮起的目光裡察覺到什麼。
她隻覺得王槊像是木雕賦神,全靠這一雙眼睛表達七情六欲。
可窄窄雙目,如何能盛得下千般情緒?
丹紅原本已經沒那麼生氣了。
她可以輕易挑撥卓懷英的情緒,讓他交代出所有訊息,反還能對她飽含歉疚。
盡在掌握的感覺足以掃空所有的憋悶。
但是再瞧見王槊,瞧他一以貫之的神情,丹紅心裡莫名的不是滋味。
憑什麼隻有我一個人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