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三年,卻仍不能相适,乃至嫌隙暗生,不若早些離散,還諸本道,此後餘生,各安天命。
顧懷風面色雪白,消瘦不堪,阮甯芙心裡泛起一點憐憫之情,她安慰一般地對他笑了笑,顧懷風被她帶着也笑了笑,他就知道,阿柔她心裡一定是在生氣,阮甯芙說:“懷風,你好好養病吧,多多保重。”
話音落下,阮甯芙轉身離開。
淺青色衣袂旋轉之間,顧懷風心神大亂,他叫了一聲:“甯芙?”
“甯芙——”
本能要撲過去,卻差點摔下床,顧懷南按住哥哥的肩膀,勉強扶住人,喬夫人在一旁關切說道:“你身上不好,先躺下來。”
顧懷風沒有出聲,也沒做抵抗,阮甯芙已經走出了房門,屋子裡隻剩下幾個顧家人,顧懷風被弟弟顧懷南攙扶着,猛然之間,他噴出一口血來,濺濕了顧懷南的衣襟,一旁關切看着他的喬夫人深紫色的披挂前襟也落了一點血沫珠子。
人閉上眼,委頓倒在床上,喬夫人大驚,瞪大眼,撲過去:“懷風!懷風!我的兒!”
從正屋走出來的阮甯芙,她帶着寶珠和兩個從皇宮來的侍者往外走,打算直接離開,嫁妝等物品另說。行走之中,擡頭看了眼天上:圓圓的太陽挂在碧空正中,邊緣分明,中心平整如鏡,光華萬丈,令人不能直視。
時間已近正午。
顧懷南和吳芸兩個人踩着遊廊跑過來,顧懷南先追上阮甯芙,攔在她正前方,深深作揖,說道:“嫂嫂,大哥方才見您離去,掙紮相追,急火上心吐了血,昏過去了。”
“……他沒事吧?”聽到消息,阮甯芙攥緊手帕,想起顧懷風重傷在身,她心中擔心愧疚。
顧懷南略一笑,說道:“大夫正在為大哥針灸,說等人醒了,再灌上一碗藥應該好多了,隻是怕大哥一旦清醒就掙紮見嫂嫂,恐怕再次惹得急火攻心,養傷不成,反緻傷勢加深。嫂嫂與大哥雖已和離,父親和母親請嫂嫂看在往日和大哥的情分上,留下幾天,陪大哥說說話,聊做敷衍,等大哥病好了侯府必定重禮相送。”
阮甯芙站在原地,眉心微蹙,有些猶豫。
和離是應該,但顧懷風吐了血,過往的情愫沒有了,她隻是覺得自己傷害了這個人。
“大哥往日對嫂嫂的心意,嫂嫂最是知曉,今朝大哥生死徘徊,嫂嫂縱然要走又何必現在?”
吳芸站在顧懷南身旁,看着阮甯芙。
從前種種自眼前飄過,阮甯芙略作思索,若隻是說兩句話也沒什麼不可以,希望對方能過好吧,且顧懷南話說到如此地步,實難推卻,想起和蕭翀乾的約定,她說:“二公子,今日錯激世子病情是我過失,多說兩句話自然使得,重禮卻也不必。隻是世子身上不好,不知幾時清醒,我亦有事在身,須得在未時之前離開,不容耽擱。”
“既如此,隻消哥哥一會兒醒來,嫂嫂胡亂敷衍兩句,幫他穩住心神,平安度過這兩天就好。”
阮甯芙應了他的請求,和吳芸一起去往日一起繡花喝茶的暖閣等待,丫鬟上茶、上點心,二人垂膝靜坐于軟榻上等待。
吳芸問:“嫂嫂累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阮甯芙搖搖頭,沒什麼胃口,說道:“現在不必叫我嫂嫂了。”
吳芸沒說話。
顧老侯爺在兒子床邊痛哭,涕泗橫流:“兒啊,你快活過來吧,别讓爹白發人送黑發人!”
顧懷風閉着眼直挺挺白慘慘躺在被褥之間,老大夫搖着頭在床邊從人頭頂慢悠悠拔針,心道這一家子人奇怪,剛才老的小的都守在這裡,眨眼都走了,隻剩下個老侯爺。
一會功夫,直到顧懷南回來,這間屋子隻剩兩個老人和一個生死不知的年輕人。
顧玥今天好一點了,在顧懷風養病的房間坐了一會兒,看見哥哥吐血受了驚吓暈倒,方才她被母親喬夫人帶到了正房。
一簾之隔,母親在背對着她,催促丫鬟在幾個箱籠之間翻找什麼藥材。
親自看着人找來一隻人參,喬夫人紅着眼睛說道:“趕緊送過去。”
丫鬟心知那邊是用不到了,看喬夫人臉色卻不敢耽擱,方才世子不好,喬夫人哭了幾聲,聲音猛地止住,臉色發青地牽着顧玥奔回正院,要來找什麼好人參,丫鬟接過幹巴巴的人參,腳下生風跑出去了。
不相幹的人都不在了,喬夫人拆開一盒糕餅。
五芳齋的糕,這些天為登門求人買了不少,什錦糕點,解開油紙包,她執着包金筷子親自擺盤,不同顔色的點心工整碼好在盤子裡,顧玥坐在凳子上,一個丫鬟抱着她,她攥着手指,方才看見嫂嫂走了,哥哥吐血倒下了,她吓了一大跳,又覺得不真實,手足無措。
不過她前兩天要死了,現在哥哥也要死了,是嫂嫂救了她的命,顧玥想起嫂嫂來,心裡不舍。
喬夫人打開一隻青口小瓶,輕輕往盤中幾塊酸棗糕上倒,細粉灑下去,落在糕點上,眨眼變得透明,和糕點融為一體。
顧玥低着頭,攪着手指,心中糾結,說道:“母親,嫂嫂為什麼要和大哥和離呢?”
郁氣積作一團擠在薄薄的胸腔裡,喬夫人灑完了作料正在扣上瓶塞子,聞言冷笑和女兒說:“不是你嫂嫂要和離,是懷風要和她和離。”
顧玥鞋跟摩擦着地面,疑惑道:“為什麼呢?嫂嫂那麼好?哥哥怎麼要和嫂嫂和離?”而且她記得方才哥哥可不舍得嫂嫂走。
“能為什麼?大約是你嫂嫂有了人呢!”。
顧玥不服氣,說道:“娘!這不可能,您怎麼這樣說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