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夫人喜道:“此言當真?”
柳嬷嬷說道:“是真的,吐了一次,燒差不多退了,剛才吃了一碗雞絲面,大夫才來瞧看過,說人已經差不多好了,精心養上一段時日即可恢複如常!”
衣裳也沒換,喬夫人轉道往女兒院子走去,路上柳嬷嬷說道:“世子夫人回到家裡整整五天,每天都衣不解帶陪在三娘子身邊照顧,三娘子夢裡都找世子夫人,都說長嫂如母,奴婢看着,和親姐妹一樣,也許啊,都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合該是一家人,要不然沒這樣的感情。”
柳嬷嬷正在說讨喜的話,自忖話裡沒錯,說着說着,忽然脖子冷冷的發毛,一擡頭就見喬夫人目光冷冰冰看着自己,柳嬷嬷腳步一卻,兩人已經走到了顧玥小院門口,裡面丫鬟腳步輕快來來去去,隐隐傳來顧玥的聲音:“嫂嫂,我還沒吃飽……”
似是有人柔聲說了什麼,隐隐約約聽不分明,外頭隻感到一陣柔風吹來,暖融融的頭皮都松快了。
柳嬷嬷擡起頭,就見喬夫人臉上挂着笑走進去。
顧玥換了衣裳,床上擺了一張小桌,上面有幾樣碗碟,丫鬟們起手将小桌整個擡走。
阮甯芙見了喬夫人行禮,喬夫人微微點頭,說:“這會兒還沒睡,辛苦你了。”
顧玥擡頭,笑嘻嘻叫道:“娘,娘!我好了!”
她撲過來抱住喬夫人。
喬夫人說道:“我知道了,剛回家就聽人說你吃了一碗雞絲面,才進門又聽說你還要吃東西。”
顧玥笑着在喬夫人懷裡撒嬌,看見站在一旁的阮甯芙,朝她笑。
喬夫人摸摸顧玥的後背,微笑着說道:“病剛好可不能多吃,當心吃壞了腸胃。”
顧玥說:“嫂嫂剛才也是這麼和我講的,娘,我聽話,沒有吃。”
說了幾句話,顧玥大病初愈,有些困乏,留下她睡覺,叮囑丫鬟照顧。
婆媳兩個一同出來。
喬夫人:“阿玥能好,多虧阿柔這些日子悉心照顧。”
阮甯芙說:“算不得什麼,是兒媳應該的。”
二人在花廳站住,喬夫人坐下來,說道:“這些日子,家裡四下打點,總歸是找到了點門路,我今天去诏獄見到懷風了。”
阮甯芙近些日子日夜陪伴在顧玥身邊,瘦了一些,但喬夫人冷眼瞧着,不知怎麼覺得這個端莊漂亮的兒媳,眼窩唇角裡含着點妖妖娆娆的春情,令她心裡一陣陣的不舒服。
這感覺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兒子說要娶阮甯芙為妻的時候了。
因顧玥,阮甯芙這段時間清瘦了一些,下巴更尖了一點,家裡有顧懷風的事,公婆都不在家,管家的事兒大部分落在二弟妹吳芸身上,偶爾她也搭把手,無心用粉黛,她自覺憔悴了一點。
顧玥身上大好,阮甯芙松了口氣,臉上有點歡喜,再聽顧懷風的消息,心頭說不清是輕還是重,像是塞了一團氣進去,總歸還是關心的。
她看向喬夫人,柔聲問道:“母親,懷風現在可還好?”
喬夫人一直注意着阮甯芙的臉色,先看她臉上歡喜靜下來,目光露出點驚訝,後又是溫柔關心,隻覺得她太冷靜了。
想來想去,懷風不在家的這些日子,阮甯芙好像不怎麼憂心,她一直陪着顧玥,偶爾去正房問個消息,還沒有二房家的吳芸來得積極。
懷風那麼愛她,她竟然不為所動嗎?
喬夫人有些齒冷。
一連好幾日操勞,傍晚時分又和蕭翀乾過招,消耗了不少心力,阮甯芙有些乏了,看着喬夫人,本能疲憊地眨眨眼,不懂喬夫人怎麼突然不說話,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臉上像覆了一層蠟,紋絲不動。
被她眨眼的動作驚到,喬夫人從浮想中抽離,說道:“懷風他不是很好,不過我和侯爺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出來的。”
阮甯芙說:“這些日子家裡打點花了不少錢财吧?”
她怎麼這麼問?是不是有什麼想法?還是在試探?
喬夫人念頭幾轉,否定道:“我們什麼樣的人家,幾輩子祖宗的積累,在外也有人情,懷風的事兒親朋故舊搭把手,用不了幾個錢,錢的事兒,你們小輩不用操心。”
哪裡像喬夫人說的這樣,老侯爺平日躲着事走,家裡出了事有多少情面找人幫忙?還不是撒錢出去。蕭翀乾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皇帝,凡是和謀反有關事情有幾個敢沾邊?
隻有那些個不怕銀子燙手的人敢伸手,恐怕還要獅子大開口,而這件事最終卻還是看蕭翀乾的意思。
目前拿錢,也隻是讓喬夫人和老侯爺見見顧懷風,或是讓顧懷風好過點罷了。
喬夫人這樣講,話裡有五六分是逞能,阮甯芙不揭穿。
她笑笑說:“懷風出事之後全依仗侯爺和母親在外奔波,兒媳心裡實在不能安心領受。這些年懷風和媳婦攢下了一點小錢,既然是懷風有事,應先緊着用我們的,我們的用完了再請侯爺和母親幫襯。錢财已經讓人送到了正院,雖然不多,還請母親先使用這部分。”
喬夫人知道顧懷風有點私産,阮甯芙嫁過來之後,除了嫁妝又置辦了一些鋪子,兩口子年年有進項,卻不怎麼花銷,她和侯爺這些日子的确花了不少,手頭有點緊了。
面上有兩分真實的歡喜,她口中說道:“你們攢下一點錢很不容易,也是你有心,一家人同心協力,等懷風回來……他也會知道你的好的。”
阮甯芙垂眸淺笑。
“隻要懷風平安無事就好。”
“母親就知道你是個好的。”喬夫人牽過阮甯芙的手說道,心裡安慰,她從心口抽出一張紙遞向阮甯芙,眼睛看着她,歎了口氣說道:“懷風在诏獄裡受了苦,頹靡了許多,再三說怕連累家人,還特意寫了一封和離書叫母親一定交給你,他是個好兒郎,怕你受到牽連,為他耽擱了青春,讓你拿了和離書之後,另擇婚嫁。”
雪白的信紙,映着一點墨色暗影,被喬夫人抓在手裡,随着她說話,一顫一顫的。
像蛾子在燈影裡的翅膀。
“和離書?”
阮甯芙微微躬身,伸出雙手,從喬夫人手中接過和離書。
喬夫人的話音戛然而止,氣息也暫停住了,她看着面前冷靜展開和離書的阮甯芙,好像一下子不認識這個兒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