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問月保持安靜,看着面前兩人陷入沉默的對峙。
俗話說,哀莫大于心死,從面前女子的表情,大概就能體現了。
赫曲蘭若神情灰敗,目中是怒火的餘燼,周問月一邊看着她,一邊猜想她會跑到衛隊總司來發火的理由。
但最後,赫曲蘭若垂下頭去,動了一下略顯幹燥的嘴唇。
她生氣的時候其實是極明豔的,眼神中的光芒很亮,但現在,那雙眼睛裡的神采慢慢暗了下去。
“我父王的确是瘋了,昴珈。”她的語氣不再帶着惱怒,而是淡淡的,仿佛瞬間失去了情緒,“但再怎麼瘋,他依舊是寒城王,是你不能忤逆也不能侮辱的存在。”
她這時候挺直了脊背,擡高了頭顱,拿出了公主的氣派。
就在這一瞬間,她幾乎和剛才那個眼神中燃燒着火焰的女子判若兩人,同時,傳入周問月耳朵裡的話語也如冰錐一般:“如果不是你們這群男人沒有用,又為何要我一個女人承擔整個寒城的安危呢。”
“公主……”昴珈輕輕喊道。
赫曲蘭若不再出聲,隻是當着周問月和昴珈的面,動作優雅地将略有散亂的頭發绾起,随後便轉身離開了大門。
遠處,奔騰的阿汗河邊牛羊成群,天地廣闊,她的影子被日光漸漸拉長,從周問月的角度看去,就仿佛她隻要這樣一直走下去,就能一路直接走到那片碧綠的草原上。
然後,道路拐了一個彎,她消失在周問月的眼裡。
“我能問問發生什麼了嗎?”周問月說。
“原本我也隻是聽聞,但現在看應該是真的了。”昴珈輕輕說,神色染上一絲憂愁,“王要把公主許配給迦南部。”
“迦南部?”
“嗯,公主不願意,因為迦南部王族的習俗是兄弟間共享妻子,而現在迦南王有十個兒子。”
十個兒子?
周問月倒抽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如果赫曲蘭若真的嫁過去,就相當于嫁給十個人?
這着實難以想象。
“沒有别的辦法?一定要嫁嗎?”周問月問昴珈。
“如果王一意孤行,那就算真的有其他辦法,也無濟于事。”昴珈說。
“那她剛剛,其實是來求救的吧?”周問月往總司的大門看了一眼。
昴珈輕輕歎了一口氣。
“小不點,說實話,我覺得你來寒城的決定是錯的。”他說,“你也看到了,這裡沒有可以保護你的人,你應該早點回到你那個強盛的國家去。”
昴珈的擔心不無道理,但如果周問月真的是地道的大越人,她可能永遠都不會來到這片土地上。
而且,她來了,就已經有孤軍奮戰的自覺。
周問月搖了搖頭:“我不用誰來保護的。”
“可是我們有保護别人的責任啊。”昴珈望向遼闊的蒼穹,“但是現在,連我也隻能說一聲,願神保佑寒城。”
願神保佑寒城。
“也許他會保佑的吧。”周問月低低說道。
剛才的那一場大鬧仿佛這樣雲淡風輕地被揭過了,受傷的士兵被拖走養傷,換了一批新人值守,砸亂的物品也很快就歸位,周圍重新回歸整潔,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周問月手上捧着熱茶,坐在待客室裡。
“好了,眼下祭典馬上要開始籌備,我們速戰速決。”昴珈屏退門口的人,然後關緊了門窗。
“嗯。”周問月點了點頭,挺直腰背,凝視着昴珈,“但是我知道的東西可能有限。”
昴珈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盤腿坐到了周問月對面,“沒事,我隻需要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好。”周問月點頭,“知無不言。”
過了一小會,周問月将自己在白塔裡的情況簡單地複述給昴珈聽。
“你是說,你在禁塔裡見到了大巫祝?”隔着袅袅的煙霧,昴珈向周問月投來銳利的眼神。
在正事上,這個人似乎總是會變得非常敏銳。
“隻是猜測,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那裡。”甚至不知道後來他又發生了什麼。
周問月喝了一口茶,“另外,他們還有一種用來引誘癫奴的香料,會吸引癫奴的注意力。”
“是嗎?”昴珈摩挲了一下手裡的茶碗,“癫奴能發揮最大作用的場景便是戰場,但他們做這種東西,是想對内還是對外,還真不好說。”
“這部分的事你能調查嗎?”周問月看過去。
“偶爾插個手也是可以的,怎麼?”
“我可以把祭司台給我的香囊給你,裡面就有這種香料。”她垂下眼,将手裡的茶杯放回去。
昴珈哼笑一聲:“看來祭司台對你也留了一手,有什麼條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