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安桐勝用腳動了動裹在被子裡的生物，搖晃三下後對方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吓得他扒開被子，扒開的時候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顫動。
對方睡得像個死豬一樣。
他正想将人弄醒，門鈴卻響了。不會吧，那個男人發現他跑來這裡，要帶他回去？不會吧，安桐勝腦海中快速思索着。
腦中閃過多種念頭，随即被另一個念頭戰勝了——他不該多管閑事。在開門瞬間，“桐桐。”壓在心底的聲音從眼前傳來。
鄭梅穿着紅色花紋長裙，瘦得露骨的手提着棕色挎包，摘下墨鏡和口罩下的臉如同病重般蒼白，兩頰凹陷着，眼睛顯得有些渾濁，頭上帶着些許花白。
在記憶中那個總是穿着張揚的靓麗女人，現如今卻成了這樣。安桐勝心底泛起澀意。
鄭梅眼神飄忽着，罕見地帶着些許欣喜：“我和他……你爸離婚了。”握着包上的指尖微微攥緊，仿若這樣能帶給她無限的勇氣。
安桐勝看向她時眼底露出驚訝，他以為她要跟那個男人糾纏一輩子，到死也不願分離，哪怕對方是個人渣。
他祝賀說道：“恭喜。”對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随後從臉上擠出一抹笑，不知是苦笑還是勉強的笑。
“還有事嗎？”鄭梅頓了一下，搖搖頭，她那如牛眼般突出的眼睛中，倏然露出一絲光亮，“真好，真好。”她目光停頓在他的身上。
安桐勝不善于與她交談，記憶裡也鮮少有她的身影，大多數是請的阿姨陪在身邊，但總是一換再換。
安桐勝：“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若是要跟他在一起住，也不是不可以，這樣的話他可能得再換個大點的房子。研究所的項目這邊應該也要結工錢了，養活兩個人綽綽有餘。
他們完全可以脫離别人，獨自生活。安桐勝詢問：“要不要跟我一起生活。”
對方的眼眸微微怔色，在他的注視下，對方緩慢搖動，接着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快速擺動頭：“我不想再為那段徹底失敗的婚姻而悲痛。看到你，我會時時刻刻想起那段錯誤。”
鄭梅：“我有錢，可以照顧好自己。我們就這樣不必再見了吧。就當……就當是我從來沒生過你，索性我也沒養過你。”
她是母親，是給予他生命的人，她有這個權利。他不過是那段失敗婚姻留下的産物，是她痛苦的來源，所以不願再見。
她肚子上開了一刀，是為了生他。為了生他，她硬生生疼了兩天兩夜，最後留下一道她以為不可磨滅的痕迹。但卻随着時間的流逝，刀口愈合，疤痕也變淡，記憶裡的疼痛更是想不起來了。所以這些就都要随着“過去的失敗”被舍棄了嗎？
安桐勝不知道如何送走的對方，關上的房門。他内心反複回響着鄭梅的話。不必再見，意思是連他都要被舍棄在對方的生活裡。
鄭梅是個獨立自信的女人，對他父親一見鐘情并迅速展開追求，墜入愛情。隻可惜識人不清，又在愛情裡犯了執着，和一個劈腿無數的人蹉跎二十八年的時間。
安桐勝坐在房子的角落裡，陣陣突突的聲音從大腦響起，像是壞掉的機器般發着劇烈的聲響，不知不覺中後背泛起一陣冷意，冒出的冷汗浸沒衣服。
門外傳來動靜，他才想起來家裡還有一個人，是隔壁的傻子。
他心中下意識湧上煩躁，用煩躁掩藏着不适應。他站起身僵硬的身體發出喀嚓聲音，全身的肌肉都酸疼起來。
“下次，别到這裡。”安桐勝擺着張冷臉對樊珈說，“聽到沒有。”他的話像是警告般故意拉高半截。樊珈被吓了一跳，緊緊地扒在牆邊縮成一團。
腦海中浮現出熟悉的瘦小身影，像是要将自己整個人都鑲嵌在牆角裡，不斷地往角落擠，最後整夜地害怕地蜷縮在角落。
安桐勝忍不住别開眼，指向門外：“現在回你住的地方去。”
“好啊，我就知道你在這裡。”陌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隔壁那個男人。男人快步上前伸出手就要拉住樊珈，樊珈瑟瑟地往後躲了躲。
男人見狀臉上顯出怒色，高擡起手就要打人，卻被人攔下。
安桐勝：“這位先生，雖然同性戀還沒合法，家暴不能定性，但打架鬥毆是違法的。所以請不要在我家門前，實施任何暴力行為，否則我将會起訴你。”
見對方的臉色如變色龍般變來變去。他甩開擒住的手，嫌棄般順手抹在樊珈的衣服上，“對了，最好别讓我再看到他身上有新傷。否則，我不介意順手報個警。”
他用眼神示意原先擺着垃圾桶的位置，“連帶着你随意破壞我的财産。若是不信，你可以試試。”垃圾桶是他從z國特意帶回來的，過關手續他現在還留着，金額不算很大，但也能讓人進去蹲個幾天。
男人凝眼盯着他，眼前的人要說他不畏懼是不可能的。據這些天的觀察，這人表面看起來溫和老實，實則看人眼神都帶着冷意，身上的氣質更不像是從普通人家出來的孩子。
“你，你等着。我秦發财可不是被吓大的。”秦發财拽過樊珈的手往外走，不留神還被絆倒險些摔倒，旁邊的樊珈呵呵地笑起來。
他帶着兇狠的眼神立即掃了過去，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人打上一拳。
安桐勝微仰下颚，眼神帶冷意，嘴角卻微扯勾出溫和的笑容：“悠着點。”那被絆倒的地方正是他原先放垃圾桶的地方，他心裡暗道活該。
夜晚，靜谧的環境中傳來幾聲蟲鳴，倏然間打了一道雷，接着是道閃電，整片天空瞬間唰的一下變得暗亮，随後是如同手電筒打在眼皮上的茫白。
轟隆——，雷聲伴随着豆大的雨水嘩啦落下，雨水打在窗口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若不是知道外邊的是雨水，都要以為是冰雹打在窗上般吓人。大量的雨水混合在泥土上，像是打上層蠟般變得泥濘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