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了這麼多,怎麼弄的?你不是說沒事嗎?”
“本就沒事。”
江禾又要收回,卻聽成嘉樾喝道:“江禾你給我把手放回來。”江禾撂下不敢再動,由着她解開繃帶,白皙的手臂上三圈傷口長出了鮮紅嫩肉,就像一條剝了皮的蛇蜿蜒纏繞,崎岖而醜陋。
成嘉樾紅了眼眶,江禾輕聲道:“嘉樾,别看了。”成嘉樾将繃帶裹了回去,她本就手巧,動作十分輕柔,手指不經意間劃過江禾的手臂,仿佛劃在他心上。
“你别難過,皮肉傷而已。”
“這傷是抗洪弄的嗎?”
“我見有人強占民田,縱馬踐踏青苗,便和他們打了起來,以一敵四,打得他們落荒而逃。是不是很痛快?”
成嘉樾卻沒有覺得痛快,“以一敵四,豈不是很兇險。”
“有你關心,我無論是何境地,都定會福澤綿長,安然無虞。”
江禾伸手拿護腕要重新系好,成嘉樾卻搶先拿起,示意他伸手。江禾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了出去,不敢擡頭,由着成嘉樾幫他戴好。
成嘉樾仍在為看到的傷痕心驚肉跳,江禾暗自握着由成嘉樾系上的護腕,悸動難安。如此二人各自沉默。
“那個……”江禾決定打破沉默,他不能看着成嘉樾不得開懷,“風爐用着如何?”
“用着很好,我很喜歡。”成觀看到了,還打趣說刁鑽之人專用刁鑽之物。成嘉樾想了想,又接道:“我喜歡你親手做的東西。”
“還想要做什麼盡管告訴我,就算我不會的也可以學來。”
“真的嗎?”
“真的。”
“給我雕根簪子。”
簪子?簪子……簪子。江禾定了定神:“要什麼做的?”
“木的、竹的,随便什麼都好。”
“要什麼樣式?”
“要你畫來看看。”
“這就畫。”
江禾起身找小二要了紙筆,在桌上鋪定,腦中已有了想法,又問道:“花鳥?還是祥瑞?”
“都好。”
江禾提筆,成嘉樾照例不去看,站在窗邊憑欄遠眺,汴河蜿蜒如銀帶,河面上漕船密集如蟻,船夫号子聲随風傳來。滿載貨物的平底漕船緩緩西行,而卸貨後的空船則順流東下,桅杆與帆影交錯如林。這一片水上繁榮景象,皆有江禾的功勞。
“畫好了。”
成嘉樾聞言湊前,兩支優雅搖曳的鳳凰尾羽交織,彙成一簪。“這是……鳳翎?”
“對。鳳凰是祥瑞之鳥,浴火可重生,不畏痛苦,義無反顧。喜歡嗎?”
鳳凰可不止涅槃這一項壯舉,成嘉樾笑起來:“你巧思妙悟,筆下生花,我五體投地,萬分喜歡。簪身可否刻字?”
“可以。你想刻什麼?”
成嘉樾拿起筆,題下“鳳凰于飛”四字。江禾又一次面紅耳赤,鳳凰于飛常用以祝願恩愛美滿……他未敢有此意……也罷,或許心底有一絲妄想……不不,原本就是為了取浴火重生之意。
成嘉樾靠近,歪着頭盯住他,見他臉上白裡透紅,笑問:“能刻嗎?”
“能,能的。”
“你去找料子,做好了給我。我就把頭發盤成髻,帶上。”我為你而及笄。成嘉樾在心中如此說。
“嘉樾。”江禾霍地站起身,大步退遠,沉靜道:“别開玩笑。”
成嘉樾也站起身,收斂笑容,“我沒有開玩笑。”
江禾深喘了幾口氣,勉強冷靜下來,“換個别的吧。想要什麼?”
成嘉樾指着桌上的稿紙,“就要這個。”
“我……”不字到了嘴邊,難說出口,在他心底無論何事都不願拒絕成嘉樾,全身心都在抗拒說不。他背過身,咬牙道:“我做不到。”
“何事做不到?如何做不到?為何做不到?”成嘉樾一邊問,一邊走向他,“時豐,你看着我回答。”
江禾卻不敢面對,隻怕一看到她,便什麼都會應下。“嘉樾,我送你回去。”
“時豐,我知道你壓抑得很辛苦。現在我已經準備好了,隻等着你最後一步。”
江禾渾身顫抖,後背劇烈起伏。成嘉樾又上前一步,打開他攥緊的拳頭,輕輕拉住他的手。江禾有如驚弓之鳥,想握又不敢握。成嘉樾不肯罷休,用力握住搖了搖,“你看着我好不好?”
江禾終于回過身,隻見他雙眼布滿紅血絲,神色惶恐卻又透着熾烈,割裂而煎熬。“嘉樾,我不配。”聲音竟都沙啞了。
成嘉樾不忍見他如此,她輕柔而寬慰地撫了撫他的臉頰,“若世上隻有一個人配得上我,便是你,江時豐。你就是與我兩心相悅,矢志不渝的人。”此言說罷,成嘉樾面帶桃花,流光灼灼,踮起腳在江禾唇上印下一吻。
江禾的所有理智被吞噬殆盡。成嘉樾深深地看着他,他卻如孩子一般滴下淚來,終于伸出手臂擁她入懷,“嘉樾,嘉樾……”
江禾緊緊箍住她,抱得十分用力,生怕懷中人化為夢幻泡影。成嘉樾聽到他胸膛中如雷的心跳聲,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在。”
江禾許久未動,成嘉樾覺得肩膀都有些濕了,也隻由着他。他克制得太久了,這道心坎要讓他自己慢慢化解。
成嘉樾的溫暖和芬芳不斷侵襲着江禾。不知過了多久,他将臉埋在她的肩窩,安心地長呼一口氣,“嘉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