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逛了四個街區，R城的天像電池老化耗電嚴重的手電筒那樣一寸一寸的暗了下來，林一遊也沒看到賣柿子老奶奶的身影，十幾分鐘後車開到一所小學附近，司機搭話道：“半小時之前這塊都得堵死，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太多了，你們看現在多好，都沒啥人了。”

就在這時，陸嶼矜食指捅了捅林一遊的胳膊，她終于看見了推着小車步履蹒跚的老奶奶的身影，她驚叫道：“前面停一下。”

見他沒有下車的意思，她問：“你不下來嗎？”

陸嶼矜探過頭，手擋在她耳側，小聲說：“我留下看行李。”

林一遊大笑，調侃道：“還是你們老男人心眼兒多。”

她小跑着到了那個老奶奶面前，老奶奶一眼就認出了她：“哎呀小姑娘，是你呀！”

“阿婆，我就要回家了，我家在很遠的城市。”

“那是不是要坐火車坐飛機啊？”

“坐飛機也要好幾個小時呢。”

“哎呦，真遠啊。”

林一遊雙手把裝着棉服的袋子遞給阿婆：“這是我給我奶奶買的衣服，她說她喜歡大紅色，這件人家老闆不給我退了，放着太可惜了，送給您穿吧。”

阿婆連忙擺手拒絕：“這……這我老婆子不能要！”

林一遊略帶着一點懇求的表情，堅持道：“您收下吧，我的飛機馬上就要誤點了，你穿着這件衣服過冬會很暖和的，收下吧。”

阿婆渾濁的雙眼噙滿了眼淚，她顫巍巍地接過了林一遊手裡的袋子，嘴裡嗫嚅道：“這叫我老婆子怎麼受得起啊……”

林一遊幫她把衣服穿上了，棉服很合身，活動起來也很自如，阿婆高興得像個過年穿上新衣服的孩子。

她那像枯樹根一樣長滿黑色裂口的手揣進兜裡，摸到了一副手套，林一遊輕聲道：“我看您那雙手套戴了很久了，就給您帶了雙新的，您稱量水果時也很方便。”

阿婆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林一遊跟她道别：“阿婆，再見啦，您保重身體。”

阿婆抓了幾個柿子往她大衣兜裡塞，直到塞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哽咽着說：“好孩子，再見了，好孩子……”

林一遊坐回到出租車裡，她隔着車窗跟阿婆揮手道别，那司機說不上是譏諷還是嘲弄，亦或是二者皆有，說了一句：“繞城半圈就為給這老太太送件衣服啊，真是有錢燒的。”

陸嶼矜輕輕握住林一遊的手，不讓她說話，他随意地說：“這是我們的工作，上面的領導對R城的民生問題很重視。”

司機聽到這話愣住了，陸、林兩人的言談舉止不像這個小地方的人，衣服他雖然不認識牌子貨，但他們身上那布料一看就不是便宜貨，再加上這倆人長得實在是好，連他這個大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所以陸嶼矜這麼帶有明顯暗示的話一出口，“以貌取人”的出租車司機下意識就相信了，他真的以為他倆是上面派來的，暗暗後悔自己說錯了話，試探性地找補道：“民生，啥民生問題？”

“那可就多了去了，用大白話說的話”，陸嶼矜列舉道：“比如五保戶的生活保障問題，食品安全問題，出租車亂象問題……”

“啥啥啥啥出租車亂象啊？”司機磕磕巴巴地問。

林一遊恰到好處地大幅度地怼了陸嶼矜一下，後者便如夢方醒一般，閉口不言了，車裡陷入一陣忐忑的戲谑的沉默。

車一路開到了機場後，陸嶼矜掃了下司機的收款碼，後者捂住三位數的計價表，讪笑道：“老闆給一百得了。”

陸嶼矜不怒自威的氣勢唬人得很，他怏怏地道：“三十公裡，一百七十八，皇城根底下也沒這價啊，你們都這樣還是就你這樣？”

“沒有沒有，這表壞了，這單不要你們錢了，你們為老百姓服務也不容易，不要錢了……”

林一遊下了車，陸嶼矜掃過一百三十塊，司機急忙下來幫忙拿行李。

陸嶼矜推着行李往機場裡面走，十分記仇地說：“老男人心眼兒不僅多，還壞呢。”

晚上十一點多，兩人回到了H市，司機有事來晚了幾分鐘，林一遊正好趁這個空隙在路上買了三根芝士熱狗。

她就這樣站在機場外面吃熱狗，芝士拉得老長，熱狗看上去又香又脆，把路邊一個小孩饞得不行。

陸嶼矜原本不打算在路邊吃的，但她吃得太香了，也忍不住拿了一根出來。

司機火急火燎趕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不食人間煙火的老闆和夫人站在路邊啃熱狗，上車後夫人還貼心地給自己遞了一根用塑料袋包着的熱狗，隻覺得什麼東西亂了套了……

林一遊回自己房間安穩香甜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兩人便到了張書記指定的地方，等了四十多分鐘，終于見到了傳聞中的張博明本人。

他看着林一遊，平易近人地說：“你跟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啊，我記得你那時候學習蠻好的嘛。”

說着他對陸嶼矜擠眉道：“她跟她堂哥打架兇得哦。”

幾句話下來無形中拉近了距離，後面的話有些像打啞謎，因為有太多公司業務的細節，陸嶼矜必須在這，可是當時林一遊和尹明铮談判的細節他并不知曉，而張博明和林一遊說話又滴水不漏，他完全猜不出來那個用來跟林振鋒制衡的條件。

談話談了好幾個小時，雙方确定了所有的細節，彼此都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