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持續了沒一會就停了,然後陸嶼矜就裹着浴巾出來了,也許是腿太長的原因那塊浴巾短得可憐,一蕩一蕩的,她真的很擔心會突然掉下來。
陸嶼矜邊走路邊擦着頭發,根本沒注意到屋子裡還有個人,直到快走到沙發前了,才看見眼睛不知該往哪看的傻杵着的林一遊。
林一遊盡量想象他穿衣服的樣子,艱難開口:“我給你發消息了,你沒回,我又敲了半天門,發現門沒鎖就進來了,我不知道你在……不好意思,下次我會注意的。”
陸嶼矜不知怎的嗓子有點啞:“沒事,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傷口不舒服?”
“不是”,林一遊想起正事,擡頭認真道:“我好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的眼睛亮亮的,讓他想起了白天那隻瑟瑟發抖的小貓的眼睛,也是這樣亮,也是這樣倔強和澄澈,像秋日裡冷冽的湖水,也像燃燒着的藍色的火焰,這下不好意思的人變成陸嶼矜了。
林一遊不說是什麼重要的事,隻是堅定地說:“我要回我和小樹的房子一趟。”
“我陪你。”
她看了他一眼,陸嶼矜馬上了然地說:“你先坐,我去換件衣服。”
這對話好像白天發生過……
半小時後,兩人就驅車到了市中心,林一遊在陸嶼矜面前用鑰匙打開了林以述之前給她打造的“榮耀屋”,雖然這裡已經淪為了儲物間,她心裡還是有點囧。
陸嶼矜“wow”了一聲,稱贊道:“你這獎得的不少啊!”
林一遊嘴上應承着“小時候學的雜”,身體卻直奔那個裝滿雜物的櫃子,她蹲在地上翻找半天,終于在一堆沒用的書本裡面翻到了多少年前的幾本相冊,這裡太久沒人打掃,落了灰,嗆得她直咳嗽。
陸嶼矜完全容忍不了她這雙精雕玉琢的手沾上灰塵,便到客廳裡拿了濕巾和垃圾桶過來,林一遊開始還是小小的反抗了一下,但考慮到他的強迫症加潔癖,索性随他了,陸嶼矜扣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拭幹淨,又把冊子表面的灰都擦掉了。
林一遊拿着擦得幹幹淨淨的冊子一頁一頁翻着,那些她不曾懷念過的片段定格在這些相紙上,人們發明相機的初衷是把某些值得紀念的時刻變成人生的紙質标本,但顯然她并不這麼想,她一直認為未來會比現在要好。
把一切獻給未來,是貫穿林一遊整個少女時期唯一的史詩。
陸嶼矜指着其中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林一遊看上去大概十六七歲,穿着校服,梳着高馬尾,淡淡地看着鏡頭,沒做什麼表情,已經出落成一個美人,眉眼間卻滿是少年人看待世界的那種意氣,他問:“這是你幾歲的時候?”
林一遊看了看,随意答道:“十五。”
“這是你高三還是高二那年?”
“高三上。”
陸嶼矜心裡重重撞了一下,他莫名笑了一下,林一遊果然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陸嶼矜斂了笑意:“我隻是覺得很有意思。”
“什麼?”
“就是你從十幾歲就是這樣的。”
林一遊問:“你是說臉沒什麼變化嗎?”
“不”,陸嶼矜把視線從照片轉到她的面龐,嗓音像隻用黑鍵彈出的和弦:“就是你美得……有點兒勁兒勁兒的。”
“聽上去有點像橡皮糖,真不錯”,後面被她翻過的摞在一起的破書本塌了,四零八落的聲音響在兩人耳畔,林一遊說:“我喜歡葡萄味兒的。”
第一本相冊一無所獲,他們就翻開了第二本,這本裡的“小林一遊”更小了,看上去隻有六七歲,“小林以述”就更小了,在她身邊像個小奶團子似的,林一遊的臉上浮現出了溫暖的笑意。
相冊翻了大半,陸嶼矜看到了全家福裡被當時還年輕的林振鋒抱着的小男孩,心裡猜想這應該就是傳聞裡那個早夭的兒子。一旁的林一遊像沒看見這張全家福一樣,但他還是注意到她翻冊子的手指頓了一下,臉上的笑意也蕩然無存。
就在他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林一遊點着最後一頁右下角那張泛黃照片裡的兩個拿着籃球開懷大笑的年輕男人,語調平平地說了三個字:“找到了。”
陸嶼矜細細看了一眼照片,終于明白了她幾天前說過的“很面熟”是什麼意思,照片裡右面那個穿着藏藍色球衣的男人正是張博明,彼時他看上去隻有二十七八歲,摟着左邊男人的肩膀,兩人很是親昵。
林一遊回憶起“大腦回收站”裡的零碎的片段,指着左邊的男人說:“這個是我舅舅,親舅舅,今天小樹說起他也養過一隻奶牛貓我才突然想起來這些事情,張博明應該是我舅舅的大學室友,他們那個時候感情很好,印象裡我應該見過他幾次。”
陸嶼矜眼裡閃過一絲希望,定定地看着她,感歎道:“太好了!”
“橋豆麻袋”,林一遊一桶冷水澆下來:“我媽跟我舅舅已經十幾年沒聯系過了,我走在路上見到他他都不一定能認出我。”
“什麼?”
“不過你放心”,林一遊把照片抽出來:“我應該也認不出他,that's fair.”
陸嶼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