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點師的夢想,在司清焰七歲那年的一個午後生根發芽。
那時,她跟母親站在廚房裡,雙手沾着白面粉翻騰,以為在捏着一塊未成型的泥土,但其實早就感受到了那份從混亂到秩序的奇妙喜悅。
面粉經過揉搓、發酵、蒸煮,在熱氣中成形為面包或糕點。
那時的她,總是對那份秩序有着難以言喻的渴望。
也許是因為年幼的她,總是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消失在廚房與街頭的交替中;家和他們的存在就像是那一盆未醒過的面團,永遠沒有定型。
直到十歲那年,父母終于攢到錢能租下店面,而她也終于擁有了片刻的安全感。
大概因為性格的開朗,她敢于一個人走出家門,邁向未知的世界。朋友們眼中的她,是個天生獨立、敢于冒險的女人,可隻有她自己明了,心底總有份無聲的孤單。
其實十年的不安全感,早已輕輕地、慢慢地掐住她幼小的脖頸。
童年的孤獨早在她身上深藏下無法言喻的恐懼,她總是時刻擔心,父母不知何時才能歸來。
長久的等待讓她覺得生活永遠不确定。
所以她喜歡在這無常中尋找秩序的安慰。
做面點的規則是清晰的,計劃是明了的,結果也大概率不會出錯;而且,它容許你在規定的軌道上,自由地探索和創新,甚至能創造出屬于自己的新秩序,隻要成功。
她想幫助父母減輕負擔,而這份秩序能帶她從不成熟走向成熟。
她總是幻想着自己能更快長大,能擁有掌控一切的能力,便将這些想法全都寄托在面點中。
但漸漸地,司清焰明白了自己的局限,接受了那個不擅長推動事物向前發展的自己。
她曾渴望的成熟,終究在一次次嘗試中碰壁。
面包店關門的那一天,她并非沒有思考過失敗的原因。
她清楚自己眼高手低,将店鋪選在了一個奢華的商區,于是賺來的錢始終填不滿那昂貴的租金。
何況她雖喜歡秩序,但其實更喜歡自由。
她本能地總是喜歡冒險,不拘泥于一切約束。她在面點上的創新,總帶着一股怪異,無法獲得大衆的青睐。
如果有人能管管她、帶帶她就好了。
自從創業後,每當面對種種難題,司清焰的腦海裡便會浮現這一念頭。
她一點也不介意依賴别人,反而覺得人在世上,就是要不斷地與别人碰撞、互相牽扯、互相麻煩。
這或許才是人活在世上的意義吧!
生活的重心,或許根本不該隻有那空洞的工作成就感。因為總有一天,所有的成就或許都會到手,或者可能永遠無法企及;那麼如果成就都不過是過眼雲煙,那生活的意義根本不應該在這裡吧?
司清焰并沒有給自己一個确切的答案,但她下意識地覺得,比起個人的任務與目标,她更看重與他人的交織和聯系。
她喜歡與各種人産生微妙的連接,因為能牽着她走向不同的世界。這也是她開店的原因之一。
她想用自己親手做的面點,去換取一個個陌生人的故事。這會讓她覺得,生活因此而豐盈。
于是就有那麼一次,她換來了一個女孩一段特别的故事。
那個女孩是一位即将退役的網球選手。她在職業生涯的某段時間裡打得很不堪,甚至從正賽的資格中掉出來。失落與沮喪肯定是有的,在那段低谷時光裡,她完全陷入了自我懷疑。
直到閨密協助她,在網上尋找一個可以幫她的人。
這個人給了她一片清明,幫助她理清眼前的困境,制定詳細的計劃去攻克,最重要的是,幫她釋放久藏的壓力。
“雖然後來才知道,這個人其實是我認識的人,而且他知道是我。”那女孩笑得害羞又甜蜜,明明該感到羞憤或社死,卻顯然沒有。司清焰有點猜到是什麼原因了。
而且,當女孩準備離開時:“我愛人來接我了,等下我要去機場,可能一年都不回來。希望下次回國能再吃到你做的面包,我很喜歡。”
女孩可愛的笑容,和那滿眼期待的神情,讓司清焰的心微微一顫。
她忍不住直白地問:“你的愛人,就是之前在網上幫你的人嗎?”
店門叮鈴作響,一位穿着西裝、氣質優雅的男人走了進來,來到女孩身邊将她帶走。
臨走時,女孩回頭對司清焰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司清焰也微笑着回應,目送她離去。
遺憾的是,司清焰沒能像她那樣幸運,能夠在迷茫時找到一個能撐起自己的人。
店鋪沒能開到女孩回國的那一天。
司清焰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在網上找個人解解乏。畢竟,人總是需要釋放壓力的,身體和心靈都在某一刻索求着某種出口。
可好奇歸好奇,從骨子裡滲透出的謹慎讓她猶豫,而且神思漂浮之間,心裡總不免回蕩着時淵洺的身影。
時淵洺,就是一個天生很會掌控局面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