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夏日祭的最後一天了。
林美雪站在櫃台前,雙手撐着木質台面。
魏逸和方湛坐在櫃台對面的椅子上,方娟正在翻找着賬簿,随意地聽着幾人的對話。
林美雪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夏日祭結束後,我就要離開翔島了。”
店裡一瞬間安靜了幾秒,魏逸擡起眼皮,方湛的手也停在了桌上,連方娟翻賬本的動作都稍微頓了一下。
“至于要做什麼……”林美雪聳了聳肩,輕笑一聲:“大概就是給依然當助理吧。”
“你過去就為了給人當助理?”魏逸聞言皺起了眉,語氣裡帶了點不解。
“要不然呢?”林美雪挑眉看着他,反問道:“你要我去當明星?”
她輕笑了一聲,語調裡帶着幾分自嘲:“别了,19年的曆史都比不上我的黑曆史。”
魏逸沒接話,隻是撇了撇嘴。
方湛看着她,眼裡帶着一絲意料之中的了然,卻還是輕聲問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嗎?”
“嗯。”林美雪點點頭,語氣很平靜,沒有猶豫,也沒有刻意的堅決。
方娟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時,她才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那等一下。”
幾人疑惑地看着她。
她拍了拍圍裙,随即轉身走向店裡的小倉庫:“我去拿點東西給你。”
說完,她就徑直走了進去,留下了一群人站在櫃台前。
氣氛稍微有點奇怪了。
“那我也上去拿點東西。”方湛想了想,也站了起來。
魏逸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開口:“……你們倆搞什麼?怎麼突然都要送東西?”
方湛沒理他,徑直往樓上走去。
一時間,整個雜貨店裡隻剩下魏逸和林美雪兩個人。
“你呢?”林美雪側頭看了魏逸一眼,忽然笑了。
“什麼我呢?”魏逸正靠在櫃台邊,聞言挑了挑眉。
“沒要給我的嗎?”林美雪單手托腮,語氣輕快地問。
魏逸撇了一下嘴角,懶懶地開口:“……就是沒有。”
“切,”林美雪往後一靠,翹起二郎腿,托着下巴看着門外:“小氣鬼。”
門外的街道上,早起的人們已經開始忙碌,攤販們在為最後一天的夏日祭做準備,遊客們三三兩兩地走過。
林美雪眨了眨眼,語氣淡淡地說道:“以後就不用顧店了……多好啊……”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帶着一絲憂愁。
魏逸看着她,沉默了一瞬。
忽然,魏逸擡起手,輕輕地在她的頭頂上揉了一把。
林美雪一愣。
她沒有回頭,也不想回頭。
她知道是誰。
魏逸的手掌很溫暖,揉着她的頭發時,力道輕輕的,像是随意的安撫,又像是某種不願明說的告别。
然後,她聽見魏逸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那我祝你……不和我一樣誤入歧途。”
林美雪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我可是希望和你一樣家财萬貫。”
她嘴角揚起,語氣帶着點調侃,眼睛依舊盯着門外的街道,卻莫名覺得眼前的風景比剛才更清晰了一點。
——
方娟比方湛先回來。
她手裡拿着一個精緻的木盒,外表已經有些歲月的痕迹,但依舊保存得很好。她走到櫃台前,把木盒放在林美雪面前,輕輕推了過去。
“給你的。”
林美雪挑了挑眉,看着木盒,似乎沒想到方娟真的認真去翻東西了。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打開了木盒。
木盒裡躺着一條手工編織的手鍊,線繩是深藍色的,隐隐還能看到一條細小的銀色絲線穿插其中,在燈光下閃着微弱的光。
“這是……?”林美雪眨了眨眼。
“小時候給你編的。”方娟語氣平靜地說道:“那時候你總跟着我跑,我去碼頭你也去,我去倉庫你也去,你媽說你就是我養的一條小尾巴。”
林美雪愣了一下,指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手鍊,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她低聲說道。
方娟輕笑了一下,雙手抱胸靠在櫃台上:“忘了?你纏着我要這個手鍊纏了多久,我要是忘了,你能饒了我?”
林美雪抿了抿嘴唇,手指緩緩收攏,把手鍊拿了起來,翻轉看了看。
線繩依舊堅韌,仿佛時間從未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要掩飾什麼一樣,嘴角勾起一個輕松的笑容:“行吧,這禮物不錯,我收下了。”
方娟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腳步聲。
“……你們聊完了?”方湛拿着一個小紙袋走了下來,站在台階上看着她們。
“聊完了。”方娟聳聳肩。
方湛走過來,把紙袋放在林美雪面前:“這個給你。”
林美雪眨了眨眼,有點意外地看着他:“你也準備了?”
方湛沒說話,隻是朝她點了點下巴,示意她打開。
林美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拆開紙袋,從裡面拿出一個折疊整齊的帆布包。
她打開包,發現裡面裝着一個白色的本子,還有一支嶄新的簽字筆。
“……”她盯着本子看了一會兒,擡頭看着方湛:“什麼意思?”
“你不是要去當助理嗎?”方湛淡淡地說:“助理得做記錄,用得上。”
林美雪怔了一下,随即哼了一聲,把本子翻開,發現第一頁上已經寫了一句話——
『記錄人生的新篇章。』
字迹是方湛的,幹淨利落。
林美雪盯着那幾個字看了一會兒,忽然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既然決定走了,那就走得利落一點。”方湛看着她。
林美雪低下頭,盯着本子,半晌,低聲笑了一下:“……你還真是怪人。”
方湛沒回答,隻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輕輕的。
這一刻,林美雪忽然有點想哭。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本子的封面,喉嚨有些發緊,眼眶也有點發熱。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她以為自己可以輕松地離開。
可當方娟拿出那個木盒,當方湛遞給她這個本子,她才忽然意識到——
翔島的一切,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生命裡。
她在這裡成長,在這裡吵鬧,在這裡度過了最重要的19年。
她總是說着想走,想去外面看看,可當真正要走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已經和這裡的所有人,所有事,所有回憶,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她低下頭,努力眨了眨眼睛,吸了一口氣。
“……你們三個,都不會安慰人。”她低聲說道,聲音有些發悶。
方娟看着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就哭一場再走吧。”
“才不要哭。”林美雪嘴硬地說道。
可她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她擡手抹了一把臉,随即吸了吸鼻子,把手鍊戴在了手腕上,把本子重新收進了帆布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