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魏逸懶洋洋地睜開眼，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根本沒想過，要把我放進你的世界裡？”方湛深深地看着他，忽然開口。

魏逸的表情僵了一下。

方湛輕輕地吸了口氣，像是忍耐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到達了臨界點。

“從以前到現在，你一直都是這樣。”方湛低聲說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來不會考慮别人會不會難過。”

魏逸皺眉：“方湛——”

“小時候就這樣了，”方湛打斷他，嘴角微微抖了一下：“16年前，你走了，我以為你會回來，可你沒回來。”

魏逸的喉嚨忽然有點發緊。

“這次呢？你是不是也打算……有一天又突然消失？”方湛的眼眶微微泛紅，他咬了咬牙，繼續說：“……和那個羅爾？”

魏逸沉默了。

他忽然意識到，方湛真正生氣的，并不是羅爾，也不是那點過往，而是……他害怕自己又會像16年前一樣，說走就走，再也不回來。

害怕他會再一次被丢下。

魏逸抿了抿嘴，心裡有些複雜。

他不擅長處理這種情緒問題，一向習慣逃避，也從來不會主動去哄誰。可今天看着方湛的臉，他忽然覺得有點說不出的煩躁。

“……你胡思亂想什麼？”魏逸低聲說：“我又沒說要走。”

方湛沒回答，隻是垂着眼，拳頭仍然握得死緊。

魏逸歎了口氣，伸手去揉他的頭發：“行了，别胡思亂想了，趕緊睡覺。”

方湛的肩膀動了一下，終于側過頭去，不再看魏逸。

房間裡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魏逸盯着方湛的背影，過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方湛。”

方湛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魏逸看着他，眼神有點無奈：“……别想太多了。”

方湛的指尖微微收緊，終于冷冷地說了一句：“……你不懂。”

魏逸怔住。

方湛的聲音很低，但帶着點壓抑到極緻的委屈：“你從來都不懂。”

說完這句話，他直接拉開被子，背對着魏逸躺了下去，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魏逸看着他的背影，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他當然懂。

隻是他不敢承認，也不想承認。

他忽然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最終沒再多說什麼，閉上眼睛，靠在床頭，沉默地歎了一口氣。

這一夜，氣氛沉悶得讓人睡不着。

——

秘密基地。

天空中沒有月亮，隻有稀疏的星光點綴在黑色的天幕上，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礁石，發出沉穩的低吟。

方湛坐在那塊熟悉的礁石上，手肘撐着膝蓋，低着頭，目光落在腳邊被海水沖刷得光滑的石頭上。

他睡不着。

從房間裡逃出來，沿着熟悉的小路跑到這裡，他以為自己能像小時候那樣，一坐下來，就能讓腦袋放空，聽着海浪聲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這次不一樣。

他的心情就像被潮水打濕的沙子，沉悶又散亂。

他到底了解魏逸哥多少？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很了解魏逸，知道魏逸喜歡自由，不喜歡被約束，知道魏逸嘴上愛損人但其實心軟，知道魏逸以前總會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帶着一種無所謂的輕松感，拍拍他的頭，說：“沒事了。”

可這16年，他們根本沒有聯系過。

16年……太長了。

長到魏逸哥經曆了什麼，他一點也不知道；長到魏逸哥喜歡什麼、讨厭什麼，他都不确定了；長到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在魏逸哥心裡到底是什麼位置。

他不知道魏逸哥的朋友多不多，甚至不确定魏逸哥是不是真的屬于這座小島。

“……16年啊。”方湛低聲呢喃着，輕輕歎了口氣。

這16年，他就在翔島，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從小到大，他的生活從未有什麼大變化，每天都在做相似的事情，遇到相似的人，過着相似的日子。

可魏逸哥呢？

他去過艾索尼亞，在大城市裡生活過，見過各種人，經曆過各種事，甚至連随便一個路人——比如羅爾都能看起來那麼潇灑随性，自信滿滿，仿佛他們從來都不需要回頭看。

他呢？

方湛低頭，看着自己手掌上被風吹得有些粗糙的紋路。

他是不是……根本配不上跟魏逸哥站在一起？

這16年，魏逸哥或許已經經曆了太多，而他卻還是那個紮根在島上的“島民”，生活局限在方圓不過幾公裡的範圍裡。他根本沒有什麼值得被魏逸哥注意的地方，更别提讓魏逸哥留下來。

想到這裡，方湛抿了抿嘴，臉上露出一絲懊惱的表情。

他甚至有些嫉妒羅爾了。

嫉妒那個家夥能那麼自然地跟魏逸哥開玩笑，能毫不顧忌地摟住魏逸哥的肩膀，甚至能在公衆場合調侃魏逸，而魏逸卻不會生氣。

他也想像羅爾那樣灑脫，可他做不到。

海風有些冷，方湛輕輕打了個寒顫，終于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回去了。

再坐下去，他隻會越來越煩躁。

他穿過那片熟悉的小森林，沿着小道往雜貨店的方向走去。夜色下的樹影交錯，地上的落葉被他踩碎，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正想着今晚要不要跟魏逸再談談，忽然——

“方湛。”

一個有些低沉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

方湛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是趙一輝。

這個家夥站在不遠處，身上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穿着一件寬松的黑色無袖T恤，露出的手臂上盤踞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黑色龍紋刺青，頭發有些淩亂，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從某個地方趕回來。

方湛眉頭微微一皺，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這家夥已經多久沒在翔島露面了？

而且這麼晚了，他出現在這裡幹什麼？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方湛挑眉，走過去，語氣随意地問。

“剛到。”趙一輝咧嘴笑了笑。

“這麼晚了，還有船？”方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趙一輝眼神閃爍了一下，撓了撓後頸，含糊地笑着說：“呃……是專船送我的，哈哈。”

方湛：“……”

這家夥的笑容一看就有鬼。

但方湛也懶得追問，反正他要是不願意說，問了也沒用。

趙一輝沒等他開口，主動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遞到他面前：“喏，還你。”

方湛低頭一看，裡面厚厚的一疊錢。

“哦？”他皺了皺眉，擡眼看向趙一輝。

趙一輝笑了笑：“之前砸了你們家店，不是還差點賠款嘛，現在還你。”

方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趙一輝雖然以前是個不良少年，但他從來不是個會主動還錢的人，甚至他之前砸了雜貨店，還理直氣壯地賴賬……現在居然會主動補上？

方湛沒有立刻接，而是盯着趙一輝看了一會兒，試圖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看什麼看，難不成你還怕我會賴賬？”趙一輝被盯得有點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嘟囔道。

“不對啊……”方湛挑眉：“你不應該會讓萍姨替你拿給我的嗎？”

趙一輝：“……”

“那個……對了，我這次回來，正好趕上夏日祭，剛好我也放假，要不我幫忙呗？”他咳了一聲，岔開話題。

方湛微微一愣。

“怎麼，覺得我不靠譜？”趙一輝見他不說話，臉色有點僵，又摸了摸鼻子，語氣有點不自在。

“行啊，既然你放假，那就好好幹活吧。”方湛回過神，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嘴角微微勾起，笑了一下。

趙一輝沒再多說什麼，隻是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行吧，那明天我去找你。”

方湛點了點頭，随手把信封塞進口袋，邁步往雜貨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