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巷子裡,濕滑的地面夾雜着腐爛的氣息。
昏暗的光線透過頭頂的破舊雨棚。
陳全靠着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喘得像溝渠裡的老鼠,瞳孔深處寫滿了慌亂和惶恐。
他的臉上、脖子上,汗珠不停地往下滾,髒污的衣襟早已濕透。
一邊喘息着,一邊心煩意亂地回頭望着巷子深處。
幾分鐘前,他已經從小道繞過了幾條街,躲開了警察巡邏的方向,直到确信沒有人跟着他才敢停下。
可剛喘口氣,胸口卻猛地發緊,一股火辣辣的懊惱湧上來,堵在喉嚨口。
“媽的,早知道就不該招惹那個魏家小少爺!”陳全咬牙切齒地罵了句。
“要不是他,我至于像老鼠一樣到處躲嗎?”他越想越氣,攥緊了拳頭,額角的青筋鼓動着。
“哔啵哔啵——”
街道盡頭傳來隐隐約約的警笛聲。
陳全臉色驟變,猛然回過頭,手一把揪住挂在牆上的破布,狠狠擦了把臉。
他的眼珠轉了幾圈,焦灼地環視四周。
“得快跑,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吸了口冷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
幾天後。
清晨,窗外天剛剛亮。
魏逸一動不動地蜷在陳展身旁,呼吸平穩。可還未等到鬧鐘響,身旁的溫度輕輕動了一下。
迷迷糊糊間,魏逸聽到耳畔傳來陳展的聲音。
“魏逸哥,快起來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視線還未完全聚焦,就感受到被一雙手輕推着肩膀。
半夢半醒之間,他看到陳展的臉,睡眼惺忪卻溫柔清澈。
真可愛……
魏逸笑了一下,伸手在陳展頭上揉了一把:“起得倒早。”
自從那件事之後,爺爺奶奶就決定讓陳展和方娟暫時住在雜貨店。
陳展自然是和魏逸擠在一張床上;至于方娟,隻好鋪着薄墊在地上,将就着睡下。
而對陳展來說,每天早上都可以第一眼看到魏逸——
這樣的日子,簡單,卻讓他覺得異常心安。
——
兩人來到餐桌,桌上擺着簡單的早飯。
魏逸剛坐下,眼神就飄向桌上的兩個煮雞蛋和幾片略微有些焦黃的面包。
他揉揉有些迷糊的眼睛,試圖讓自己精神點。
“快吃吧,爺爺在街上等你們。”方娟從樓下匆匆走上來,将雞蛋和面包遞給了他們。
“嗯?”魏逸接過雞蛋,習慣性地剝了起來。
“聽說……是小神社的事兒呢。”方娟眉眼彎彎地笑了笑,語氣中帶着些神秘。
說完,她就匆匆轉身下樓。
小神……社!
“快點!”魏逸眼睛一亮,随手将剝好的雞蛋塞進陳展嘴裡。
他又拿起一片面包,大口啃了起來。
“嗯!嗯!”陳展邊吃邊點頭,吃得狼吞虎咽。
自出院以來,方娟一直在雜貨店裡幫忙,盡可能多做些事情來償還爺爺奶奶替她支付的醫藥費。
她還挺擅長經營雜貨店的活,每次都會盡心盡力,不舍得松懈。
“走吧!”陳展随手拿起一個小包。
“好嘞,走!”魏逸也提上一個小腰包,回應着。
然而,就在他們跨出門口,準備大步向前時,奶奶忽然出現在門旁。
“小逸,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奶奶的聲音聽着有些不自然。
他聽到奶奶的語氣,内心蓦然一沉。
魏逸微微皺眉,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你先去街上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他回頭對陳展低聲道。
陳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奶奶,點了點頭。
魏逸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陳展身上。
擔心。
“小心一點哦。”魏逸伸出手,輕輕揉了揉陳展的頭發。
他揮着手,目光一直追随,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陽光下的路口,才收回視線。
“呼——”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奶奶走去。
——
嘟——嘟——
魏逸盯着手中的電話,細長的電話線被他繞緊在手指上。
“喂?”他聲音低沉,帶着幾分遲疑。
“喂。”電話那頭是個女士的聲音:“魏逸,我聽說了。”
盡管幾乎沒什麼往來,他一聽就認出那是母親的聲音。她的語氣平淡,不帶一絲情緒。
魏逸嗓子微微一緊,沉默片刻後問道:“然後呢?”
“一周後,你就能回來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冰冷,卻讓魏逸熟悉得不得了。
“不是說到夏天結束嗎?”魏逸的手不自覺用力,電話線在指縫間勒得更緊。
“沒必要了。”媽媽的聲音依舊平靜,像在談論某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畢竟出了那種事,況且已經找到了照顧你的阿姨。”
還是一樣,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魏逸沒有說話,隻是聽着電話那頭的冷漠。
他望着門口刺眼的陽光,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夏日祭的影子在他腦海中忽閃而過,還有與陳展的約定——
這些才是真正屬于他的夏天。
而現在,這個精彩才剛開始,卻好像要被一刀切斷。
更準确地說,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我……”話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就這樣吧,我還有工作,”媽媽淡淡地道,說完便毫不遲疑地挂斷了。
“先挂了。”
嘟——嘟——
魏逸放下電話,手中還帶着一點繃緊的力道。
電話線被勒出的印記還留在他的手指上,刺痛着,卻又在慢慢消散。
他的視線模糊了一下,然後清晰起來,看到了旁邊神色凝重的奶奶。
奶奶的手伸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裡滿是疼惜:“小逸啊……沒事,明年再來就好了。”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魏逸低下頭,聲音壓得低低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年再來的機會微乎其微——要不是趕上弟弟剛滿月、一時找不到人來照看他,這次能來都是奇迹。
以他們的性格,這次完全就是天時地利人和湊齊的結果。
以後再來?他幾乎看不到任何可能。
他努力把眼底的情緒壓下去,強扯出一個笑:“沒事,陳展還在等我呢。”
說完,他快步朝外走去。
擡起頭,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
他眯了眯眼睛,感受着陽光透過眼皮帶來的溫暖,内心忽然有一絲釋然。
不管怎麼說,這夏天還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