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最近知道自己快要離開這個腌臜地兒了,沈溪最近就連睡眠都好了許多,雖說還是睡着破草席子,可心境不同了,身體上的感受也變得不一樣了。
這幾日,他對面剩下的兩個土匪也沒了以前争搶時候的樣子,成天坐在牆角,一個也不理一個。等着他們最終的結局。
雖說夜裡也沒有人突然打鬧争搶吵得他不能安眠,可白日裡也安安靜靜的,沈溪習慣了他們在自己對面吵吵嚷嚷的,一下子安靜得不行,他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沈溪坐在牆角,撿起一個石塊在地上,牆上,刻刻畫畫。說真的,他也沒什麼事可以打發時間,倒是前兩日,周這打算給他拿本書讓他看看消磨時間,可天牢裡光線昏暗,沈溪擔心眼睛被看壞了。
他想起了從前在北境的莊子上的一位柳嬷嬷。
柳嬷嬷就是年輕時候在暗處刺繡做活計,年紀輕輕就壞了眼睛,隻能在莊子上做一點輕活。
在這裡差不多六個月,沈溪手裡的石塊被他生生在牆上刻磨下去一半,本來棱角鋒利的石塊被他劃得圓潤起來,牆面的刻痕也越來越深。
在這裡待了這麼久,沈溪從一開始的驚恐到如今的波瀾不驚。
“還真是大起大落。”他想。
周這順着幾個獄卒換班的功夫,摸到沈溪這裡。
“周大哥?你怎麼來了?”沈溪見了周這,扔下手裡的石塊走過去。
周這說道“明日午後,顧将軍會親自來接公子回去。”
“我知道了。”
周這因為偷偷過來,隻是叮囑了他幾句就匆忙離開。沈溪擡頭的時候恰好撞上對面那個小土匪的眼神。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小土匪眼裡有羨慕,有怨恨,也有後悔。
沈溪不再注意他,自己回了那個能曬到一點點陽光的牆角靠着淺寐。
傍晚時分,顧勳走進了給沈溪辟的那個内間。
内間不大,剛剛好夠一個人住,裡面放了一張床,一副桌椅。除此之外就是一個書架了。
雖說陛下隻是要他看着沈溪,可顧勳也不願意讓他白吃白喝什麼都不做。侯府雖說養一個沈溪不成問題,但他顧勳也絕不會讓沈溪渾渾噩噩下去。
說句實話,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顧勳不知道沈溪到底和昌平王謀逆案有沒有關聯。他的潛意識告訴自己,沈溪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他在自己面前所有的恐懼,驚慌失措,都有可能是他裝的。
如果顧勳這個想法成立,那就可以印證他從前的看法。
沈溪是一隻尚未長出爪牙,還沒有嘗過血是什麼味道的幼虎。
若沈溪沒有僞裝,那麼就證明了姚祈雲的說法,沈溪隻是一隻貓仔,不足為懼,隻消輕輕出手,便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顧勳一時間想不出最終的答案,躺在内間的床上思索着。
沒過一陣,他的思緒就被一個清朗的聲音拉回去。睜開眼睛,隻見姚祈雲抱着胳膊,懶懶地倚在門框上。
“将軍對小公子真是上心啊,不僅給辟新屋,做新衣,就連這床也要自己躺了替他試試。我怎麼覺得……”
說到此處,姚祈雲停頓了一下,啪的一聲打開手裡那副折扇,放在胸前輕輕搖着。
“将軍這是接了個兒子回來?”他又用扇子遮住了下半張臉笑“我差點忘了,這小公子可是實實在在喊過将軍阿娘的。”
顧勳沒打算理他,翻身朝着牆壁。
姚祈雲見顧勳不理自己,鬧了兩句也覺得沒趣兒,巧合的是黎晉正要過來,讓姚祈雲拉去喝酒了。
不知不覺間,顧勳已經在床上睡到了傍晚。
出門後,顧勳在廊前稍稍站立,想過一會去書房處理了這幾日拖欠的軍務。看見阿戒背着個布包回來了,阿戒見他站在廊前,快跑幾步把布包遞過去。
摸了摸布包,顧勳就知道裡面是什麼了。
“好,去吧。”
回了房間,顧勳打開布包,裡面是四套衣裳,三套黑色,一套白色,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也不辜負他拿了一袋銀子給阿戒讓他去挑。
第二日一早,沈溪醒來之後,發現對面牢房裡隻剩下那個年紀最小的了。
那個年紀大一點的,大概率是昨夜就被拉出去了,今日怕是得砍了頭,挂在菜市口示衆了。
沈溪并不關心他們的事,他隻想着自己今天出去的事情。
不管顧勳準備讓他睡屋頂還是睡破房子,隻要出去了就好。他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這種散發着讓人作嘔的腐臭味的地方了。
臨近午膳時候,周這端了一盆清水,肩膀上搭着一條帕子。輕輕打開了他牢房的門。
“公子,您快些收拾,将軍和黎副将半個時辰便會過來了。”
“好”沈溪接過周這遞給他的帕子,開始擦拭自己的臉。
周這等他擦幹淨了,才收起帕子,端着盆子離開了牢房。
一刻鐘後,顧勳及黎晉騎着馬,身後還跟着一輛馬車,帶着幾個親衛到了。
顧勳下馬,亮出李景璋的免死金牌。
“本将軍奉陛下旨意,前來帶走沈溪。”
獄卒見了紛紛讓道,顧勳和黎晉毫不費力就找到了沈溪的牢房。此時,沈溪正拿着石塊在牆上刻刻畫畫。
顧勳親自打開門,進去就看見桌上那塊綠豆酥。
“這綠豆酥留着做什麼?舍不得吃嗎?”
等到顧勳站立在他背後,沈溪才意識到他的存在。
“是舍不得。”
顧勳失笑,一個糕點而已,這小子倒是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起來走吧,你要是喜歡,待會咱們得從糕點鋪子門口過,再給你買點吃。”
看着沈溪驚喜又有些害怕的臉色,顧勳突然覺得自己輸了,姚祈雲這次是赢了他了。
“快走吧小貓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