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承陽侯身上的荷包就挂了一腰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承陽侯夫人繡的東西皆是四不像,諸如繡的老虎像貓,蘭花像韭菜。可這承陽侯好似不識物一般,樂樂呵呵地都挂在身上,四處招搖。
見着他大哥又從大嫂房裡拿着隻荷包出來,顧勳就知道,他大哥的腰帶得再沉一些了。
“凜潇,你看看這個,鯉魚的荷包,是不是好看得多?”顧爍出門看見顧勳在外頭侯着,也不管他找自己是何事,隻一味顯擺夫人給他做的荷包。
隻是這鯉魚,着實有些可怖。
魚眼睛是突出來的,魚身是胖乎乎的,魚尾巴也詭異極了,像是被砍斷了,乍一看非常可怖。
接過荷包一看,魚尾巴那處原來是脫線了,這才顯得像是被砍斷一般。
顧爍與他說了幾句,就因為要去赴慶毅侯家小孫女的周歲宴,帶着司徒英匆匆出門。
“母親,您今天覺得還好嗎?身子可爽利?要是屋裡待着悶,我陪您去走走,最近這幾天日頭也好。”顧勳到了甯安堂給母親請安,他從拂兮手上接過藥碗,慢慢地喂給母親。
“我就不出去了,總是累得慌。”李秀瑜示意他把藥碗放下。顧勳又夾了一塊糖漬的山楂喂給母親。
“母親,嘗嘗這個,我前幾日去和太子殿下茶叙,在仰月樓買的。”
“入口酸甜,回味悠長,是不錯。”
房門外兩個侍女端着兩籃子菜出了甯安堂,繞過照壁,到了後院的小溪旁洗。
沈溪近來腳上沒了鐵鍊,行動方便很多,也能随意在這巴掌大的牢裡走動幾步。他因為是在單獨的牢房裡,也沒人有空子欺負他,透過兩道鐵栅欄,也能看見對面那個關了五個人的牢房裡,那五個人是怎麼為了一口飯食自相殘殺的。
獄卒帶了飯食過來,照舊是一碗白飯,一碗青菜。
還不等獄卒放下飯食,那五個囚犯便如餓狼一般撲了上來。也不怪他們,畢竟,五個人,隻給三個人的飯食。他們裡總有兩個是要餓肚子的。
沈溪就靠在牆邊,看着那五個人為了食物在裡面大打出手,他倒是聽獄卒們談天的時候提起過,這五個人,原本是鷹爪山上的土匪。經常帶着一群喽啰下山搶劫,甚至強搶民女,殺人如麻,鷹爪山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紛紛提老攜幼,遠走他鄉。
一年前,朝廷派羽林軍剿匪,鷹爪山易守難攻,又是險要之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方可形容此山之地勢險要。
沈溪也不再看他們,自顧自吃了起來。
畢竟他離死不遠了,這些東西雖然寒碜,可他如今淪為階下囚,有的吃都很好了,嫌棄這,嫌棄那,難不成想做個餓死鬼?這樣他下輩子還怎麼投胎啊?
每日夜間,沈溪都是坐在地上,靠在牢房的桌角上入睡,這牆上爬滿了老鼠蜘蛛,白日裡對面那五個吵吵嚷嚷的,他聽不見什麼。可一到夜裡,那五個睡了,牢裡靜得跟棺材裡一樣。到了這個時候,這老鼠爬過的聲音就明顯起來。
沈溪每日夜間都是頭靠在桌角,坐在牢房正中央的位置睡。那牆角太過污穢,靠一陣子還好,他是受不了一晚上都靠在那上面的。
現在算算日子,他在這牢裡也有半個來月了。
顧勳陪着李秀瑜,拂兮在一旁支了瓦罐,為她熬補藥。李秀瑜手撚着佛珠,坐在床上誦讀經文。不多時,她睜開了眼。
“母親,過幾日就是上元節,您想不想去散散心?”
“不了,我現在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好了,我就在府裡待着就好。”
“好,那我就在府裡陪着您。”顧勳将熬好的補藥用白瓷碗盛了,放在一邊晾着。
“勳兒,你先回去吧,我想睡會,這湯等一會讓拂兮熱了就好。”李秀瑜和顧勳斷斷續續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這會子倒是有些困乏。
顧勳行禮告退,回了書房。
姚祈雲早就等着了,他前段日子了一趟中禹,今早才剛剛回來虞都。
“将軍”
“你在禹都有沒有打探到什麼?關于沈溪母親的消息?”
姚祈雲點點頭,從身上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
“什麼?沈溪是德國公段燮的外孫?可為什麼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顧勳仔仔細細翻閱着。
姚祈雲倒了杯水,喝了幾口潤潤嗓子,道“這昌平王沈戰有五個兒子,其中,世子沈渡與幼子沈溪皆為王妃段氏所出,其餘三子則是妾室所出。昌平王與王妃夫妻恩愛無比,隻可惜,王妃生育幼子之時,受了驚吓,孩子差點出不來活活憋死在娘胎裡。後來,雖說那個孩子還是活了下來,可王妃卻損了身子,沒過幾日便撒手人寰。”
喝了一杯水,姚祈雲又道“從那以後,昌平王極度厭惡這個幼子,從小送去莊子上養着,直到……”
顧勳瞪他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直到當時,昌平王與世子謀逆,為了轉移咱們注意力,這才把沈溪從莊子上接了回來。說句不好聽的,沈溪也沒見過他那個爹幾面。”
顧勳從刀架上拿出一把刀用白絹細細擦拭“聽起來,倒是個可憐人。隻可惜,被他父兄連累了。”
倆人相對無言。片刻後,姚祈雲起身準備出門去“我去找幾個兄弟喝酒,先走了。”
雪白的衣衫順着風消散,顧勳回了神,鋪開一張宣紙,心裡卻如一團亂麻,莫名其妙地心慌。也不知是為何。
“老闆,你們這裡綠豆酥可還有?拿一包。”
“有,公子稍等,我這就去取。”
“将軍來了?”獄卒迎他進去,顧勳問了他幾句,囑咐他在外面守着。自己進了牢房。看見沈溪抱着膝蓋坐在地上,借着窗口進來的一絲亮光數螞蟻。
一雙黑色長靴出現在眼前,沈溪這才擡頭。
顧勳盤腿坐在他對面,從懷裡掏出一包綠豆酥遞給他“吃吧。”
沈溪征征地看着他,又看了眼那包點心,喉結滾動幾下,好一會才接了過去,慢慢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