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北甯盤着腿坐在座墊上,頂着剛才哭紅腫的眼眶仰頭看着面前錯落的牌位。
當了峰主卻常年不在昭陽峰,沒有收弟子,對宗主那般熟稔地讨好,愛笑,不讨厭小孩,甚至他故意把眼淚故意擦到那人脖子上他都沒把自己扔下……
這和他熟知的那個僞君子封南安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相反的一個人了。
他上輩子的“好”師尊可是一心想着把怎麼悄無聲息地把宗主弄死,自己坐上宗主之位的,斷沒可能那般親昵依賴宗主。
因為是昭陽峰魂淵之戰唯一的幸存者,封南安又頗為善攻心計,他知道這個身份意味着什麼,并借此斂了不少好處,那會門派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是先送到昭陽峰,選剩下了才是其他峰的,當時的昭陽峰在他經營之下,俨然有十峰之首的派頭。現下的昭陽峰,說是冷清都算誇獎了,跟破落戶沒什麼區别。
再者封南安在修仙一途算不得有天賦,土木雙靈根,靈根相克悟性又不高,飛白道人對他的評語亦唯有【勤勉】二字,若不是死得隻剩下他一個,他無論如何都碰不到峰主的位置的。
記得上輩子他入門之時封南安用着各種天材地寶也才剛踏入元嬰不久,如今這位卻已然到了元嬰後期,至于靈根,沒道具,亦沒見過他出手,不好定奪。
如此看來,封南安,他上輩子的人渣師尊确實被奪舍了,而且奪舍的時間還很早,至少在他入門之前。
三清宗各峰内門弟子都有專屬于自己的魂燈,身體被奪舍魂燈會直接熄滅,如果是入門之後才被奪舍的,宗主不可能不知道,對他就不會是那個态度了。
這樣的話,他上輩子掌握的關于封南安的黑料還有幾成可用便猶未可知。
“如若他真的被奪舍,且願意同我與普通師徒那般相處……”伏北甯盯着放在最前的飛白道人的牌位,喃喃自語,“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便罷。”
弑師叛逃是他上輩子最重要的轉折點,自此之後,他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推着不斷往前奔跑,奔向他既定的死亡。
在與淵劫在寂滅雲墟鏖戰數月,最後同歸于盡前,他看到了一個瘦弱且衣衫褴褛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天光之下,那是七歲的自己。
幼年的自己孑然一身,曆經數百年,回望自己身後,竟仍是空無一人,不知為何伏北甯很想笑,這麼想着他就笑了出來。
這一笑吓得對面的淵劫停了手,驚疑不定地盯着無故發笑的伏北甯。
伏北甯看着警惕着自己的淵劫,他有些厭倦了。
這一戰打到如今,兩邊其實都明白自己奈何不了對方,即便再打下去也就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淵劫已然生了退意,隻是還沒來得及表露商談的态度,伏北甯再次欺身而上,隻是這次伏北甯沒再留手,一招一式盡是在拼命。
一邊生了退意一邊卻完全不要命,天平往哪邊傾斜一目了然。
刀劍相接,兩人的本命武器皆到了極點,在龐大的靈力比拼中碎成碎片,伏北甯沒管碎掉的渡厄,握指成拳,蓄力轟出,貫穿了淵劫的胸膛,在淵劫愕然的神情中,伏北甯引爆自己體内的靈力,數千丈高的寂滅雲墟被外溢的靈力轟散,幾成平原。
失去神志前,伏北甯看到一抱着琴的少年跟在數位有說有笑的少女後面,似有感應,少年止住腳步往自己這邊看來。
“阿甯,你在看什麼,快走啦,等下又要被師尊訓了!”
少女聲如黃鹂,活潑明朗。
被叫回神的少年轉身,快步跟上少女們。
伏北甯下意識想跟上去,但無論如何,身體都無法動彈。
哦,師姐她們死了,三清宗也滅了,就連自己也馬上要死了。
挺好的,他終于可以停下來休息了。
“小伏?醒醒,别在這睡。”
伏北甯感覺自己的臉在不斷被人拍打,睜眼看到那張他恨之入骨的臉,下意識一掌送出。
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面前這人是被奪舍後的封南安,不是前世自己那個人渣師尊。
隻是手掌已經貼到封南安胸口,無法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