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雪桓在程堂長的安排下,預定了劍術課。并報上了煉器課。
轉眼,師雪桓報名的煉器課就開課了。
開課那日,寬敞的課室占地百餘平,一個個矮腳石案規整排列,兩人成組,上面以靈筆刻上了弟子姓名。無數弟子魚貫而入,叽叽喳喳落座。
師雪桓的同桌是個腼腆清秀的男孩子,互道名姓時,他略有一絲害羞,說自己叫鹿鳴。
當弟子都坐下,一個面目冷漠的中年男子方才走進。卻不走向堂前的桌案,而是背着手走進弟子石案間,冷戾地環視一圈。
所有弟子被他冷厲的視線看得一下子安靜下來。
中年男子高顴骨,鷹鈎鼻,狹長的眼睛帶着厭倦和沉冷,他猛然喝道,“在座可是為學煉器而來?”
“若是有人為虛名而來,為嬉戲而來,”他指了指門口,“便請立即出門。我鄧拓不教煉器之心不純之人。”
無人動彈。被他眼光掃到的弟子,連忙裝乖搖了搖頭。
半晌,中年男子鄧拓一轉身回了堂前,開始從煉器曆史講起。
“你們可知,煉器的意義?”鄧拓目光在堂下逡巡,不需要人回答,他接着說道,“煉器,絕不僅僅是衆人所理解的熔鐵鍛劍、煉制法器。”
“煉器學至巅峰,可煉出人間至寶,可引動大道規則,可創下蓋世功德,甚至原地飛升也并非不可能!”
“煉器是世間最美妙神奇,最具造化之工的一門絕學!”鄧拓講着講着愈發狂熱,眼睛猶如燒着烈烈之火。他不是在看下方的弟子,仿佛在看虛空之中某些驚豔的存在,表情亢奮。
下面有弟子在嘀咕,這老師性情古怪,講起課來旁若無人。
師雪桓倒是能理解,身懷絕技之人很多都性情乖僻,不合群。這個老師對煉器的熱愛并不稀奇。
“每個煉器人,終其一生的夢想都是煉出一件畢生絕作,問鼎元氏神兵閣。”鄧拓的語氣轉為歎息,“你們知道現今世上,最為驚豔、能被列入元氏神兵閣的煉器之作,有哪些嗎?”
師雪桓筆直地坐着,和其他弟子一樣被他神秘的語氣吸引,認真傾聽。
三千年前,元氏家主元仰玉,煉出人間至寶月神燈,相傳其無所不能,可實現人們一切欲求。舉世震驚,引來各方觊觎窺探。
一千年前,元氏族人元梅琮,煉出輪回鏡,鏡中可窺未來。世人大震,千金難求鏡前一窺。
一百年前,玄清宗下神霄道君,煉出純鈞劍,劍中伴生器靈,乃修真界首次出現天生自然意識的刀兵。
……
一樁樁瑰奇無比的煉器傳說,讓衆人心潮澎湃。師雪桓也聽得入神。
有弟子小聲咕哝,“怎麼大部分都是元家人啊。”
鄧拓聽到這句話,狹長眼眸鷹一樣鎖定,沉聲道:“元家器,謝家丹,鐘家符,禾家陣,沒聽過嗎?元家以煉器立族,數千年來器作傳承淵遠流長,世人皆知元家器最為卓著。我曾有幸短暫師從過元梅琮。”
師雪桓挑眉,師從過那位煉出可看到未來的輪回鏡的人?
想到那幾件震撼世人的煉器作,師雪桓心下訝然。那月神燈若是真能實現人的願望,這種舉世之寶,往往會引火燒身,引來滅門之禍也有可能。但似乎元家傳承至今,巍然矗立,地位并不曾被動搖。
從上萬年前,元家就穩穩坐住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地位,無論聲望、實力,還是資源積澱,這個煉器家族巨頭永遠讓其他家族望塵莫及。三千年前,元家輝煌鼎盛,近乎隻手遮天。在那一戰之後漸漸趨于隐世,蟄伏盤踞,更加低調,在修真界卻更加聲名顯赫。
恰在此時,鄧拓講到元家的曆史。
“月神燈,此等神物實非人間所能擁有,元家持有它,引來了一場浩蕩災難。當時邪修勢力觊觎月神燈,勾結了一個正道名門秦家,伺機偷竊月神燈。邪修夥同秦家,設下邪魔陣法,諸多正道修士被困陣中,陷入須彌幻境,陣内陣外死傷無數,人間堪稱煉獄。”
“後來元仰玉動用月神燈的力量破陣,扭轉大局,但月神燈也因此被毀,元仰玉戰中犧牲。此戰後邪修勢力幾乎被削弱殆盡,從此蟄伏不出,正道終于得了安甯。”
師雪桓恍然。原來這就是堕神之戰的始末。竟是因為一件寶物,引得人間動蕩。
衆人都沉浸在鄧拓的講古中。
安靜的課堂上,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弟子們扭頭看去,一個錦衣少年笑嘻嘻地斜靠在門外,手下沒輕沒重地敲了兩下。
師雪桓望過去,霎時眼中微冷。
敲門的人,竟是禾驚洲。
——拜師大典上挑釁她,和她比劍卻出陰招想暗害人的禾驚洲。
鄧拓瞧見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怒火竄起,“何人滋擾!迅速離開。”
禾驚洲泰然自若走進來,笑吟吟道:“我仰慕鄧老師風采,所以特地來聽課。”
鄧拓手指指着他,氣得發抖,“你一個神意峰的人,為什麼要來聽煉器課?”
衆所周知,神意峰擅陣,峰内弟子往往學陣法。
禾驚洲本已經向着下面座位走去,此時站定回頭,收了笑,眉眼顯出鋒利,“宗門規訓有言,門内弟子均有學四藝權利。我倒沒聽過有規定神意峰的人就不能來學煉器。”
語聲冷冷地扔出這句話,轉眼又眉目一彎,懶洋洋笑起來,“看來老師知道我是誰,那怎麼剛開始裝作不認識我呢?真叫人傷心。”
少年一身碧色錦衣,襯得眉眼秾麗。他不是荊未臣那種劍眉入鬓、英俊逼人的長相,而是全然一派玉面烏發,瑰姿秀徹的少年公子樣貌。不笑時眸如寒星,笑起來時又立刻融化如春水,乖順得令人春風拂面。
轉瞬間幾次變臉讓弟子們看得咋舌,感慨這位禾家嫡子果然和傳言一樣,喜怒無常,性情乖戾。
鄧拓在堂前,捏了捏鼻梁,深呼吸幾次,不願再搭理他。
禾驚洲穿過一排排石案,仿若皇帝巡遊一般巡視。
師雪桓望過去,正對上他鎖在這邊的眼神。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見他徑直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來。
卻不是停在她的位置,而是停在了她同桌鹿鳴的旁邊。
禾驚洲敲了敲鹿鳴的石案,卻不看他一眼,隻顧自盯着師雪桓,“勞煩,讓個座位。”
鹿鳴腼腆白淨的臉上寫滿懵然,正要聽話地站起來騰位置,卻被一旁伸過來的手臂按住。
師雪桓伸臂止住鹿鳴起身動作,四面八方的眼神戳過來,她誰也不看,平視前方,語聲清淡,“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