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無人的客房裡,隻聽到謝無痕劇烈喘息的聲音,壓抑着悶哼。
尖銳的獠牙從腰腹刺入的一瞬,就有鮮紅的血液湧出。
不可以捅得太淺。
他無法接受傷口愈合得很快這個結果。
思及這個念頭,謝無痕握緊獠牙一端,狠狠往裡又推進了一截。
鋪天蓋地的撕裂銳痛襲來,少年猛地仰頭,咬緊腮幫子,劇烈喘息着。
赤.裸着的上身,血迹蔓延開,流淌了一地。
良久,呼吸聲平複下來。
他睨了一眼地上蓄起的一窪鮮血,撕下一塊布條,慢條斯理地擦拭起獠牙來。
又撕下一條,将腰腹的傷口纏繞幾圈,包裹起來。
做完這一切,謝無痕挪到床前,躺下去。
整個前半夜,謝無痕閉着眼睛,身上時而冰冷,時而火熱。
冰冷是發高熱帶來的畏寒的感覺;火熱是迫不及待想要驗證猜想的激動戰栗。
*
第二天醒來。謝無痕頭痛欲裂,昏沉無力襲遍全身,幾乎連動一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他支起上半身,确确實實感受到了和上次不一樣的感覺。
身體狀态明顯比上次受傷後的第二日,要差得多。
雖然身上的劇痛堪比酷刑,少年眼睛裡卻亮得吓人,隐約泛開笑意。
拖着被劇痛折磨的身體,謝無痕走進附近的醫館,找大夫給自己治傷開藥。
一直靠着采摘草藥和狩獵,攢下了一筆數目不菲的錢,因此看病綽綽有餘。
合着眼任憑大夫在身上操作,謝無痕身體處于最難受的時刻,心情卻前所未有的輕松,止不住地愉悅。
上了年紀的大夫望着少年嘴角不經意翹起的弧度,十分疑惑,奇道,“你這兒郎,傷得這麼重,為何還如此高興?”
謝無痕不答,稍稍收斂了外放的情緒,轉而換個話題,“大夫,這麼重的傷,您可知什麼樣的醫治手法能兩日痊愈如常?”
大夫像望怪物一樣瞪眼看着他,“斷然不可能!”
謝無痕堅持說可能。
大夫嗤笑一聲,側頭佯作思考,“除非修仙之人用了超出凡人之力的仙技神通。”
謝無痕猛地支起上半身,緊盯着大夫,“修仙之人麼?”
大夫見他傷口裂開,氣得吹胡子瞪眼,忙壓他躺下,“你這小子,話本看多了是不是!哪裡來的修仙之人,你怎麼不說仙人在世,妙手回春呢!”
謝無痕緩緩躺回去,不再說話。眼裡的光卻灼灼。
他流浪的三年裡翻山越嶺,行遍多個村鎮,偶爾也聽過修真者的傳說。
傳言裡修真之人騰雲駕霧,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擁有一劍劈山填海的威能。
甚至還有傳言說,這世上在遠離凡塵皇朝的地方,就聚居着修真者。
然而這些傳言虛無缥缈,無人親見,就像洪荒神話一樣,被人們當做話本傳奇聽聽罷了。
謝無痕從前偶然聽過一耳,從未放在心上。今日聽大夫提起,切合了他一直以來隐隐的猜測。
大夫看這兒郎執着,見他眉清目正,眼神有光,愛才心起,正欲開口訓幾句,恰有人掀簾走進醫館。
“蔺大夫,你這裡可還有積雪草?”
來人是一個着青灰色衣衫的長須男子,作道士打扮。一臉焦急地問道。
“我這裡恰好還有最後兩錢,不過……”大夫為難地看向謝無痕,“這兒郎外傷嚴重,正要用此藥。少了藥怕是傷勢難好。”
道士看床上傷者果真面色蒼白,歎息一聲,搖頭作罷,“我所需藥量也不止兩錢,如此便算了。我再去其他醫館碰碰運氣。”
謝無痕眼光流轉在道士身上,不知道想到什麼,開口道,“若閣下急着用藥,我可以讓與閣下。”
正欲推門離去的道士回身,驚訝問道,“可是,你也要用這味藥——”
“我可以再去山裡采。杏花村外山林裡有一處恰好産此藥。”謝無痕淡淡道。
這句話像個引子,果不其然道士順着鈎問道,“可否拜托小兄弟幫我采集一批?姚某願以超出市價二成的價格收購。”
見到謝無痕應承下來,道士姚遷大喜過望,連連道謝,稱自己欠了他一個人情,日後有事可以去道觀求助。
謝無痕隻輕輕笑着,看起來謙和禮貌。
*
謝無痕回到家服了藥,第二日高熱退去後,就去山裡采積雪草,連夜進城按約定給了道士姚遷。
姚遷見這草藥十分新鮮,高興無比。
見這少年辦事果斷利索,不由動了心思,問謝無痕可否幫他采集更多草藥,道觀近日求上門來做法的人多,所以消耗也多。
謝無痕答應下來。
道觀是凡世間最可能和修道者打交道的存在。
和道觀結了善緣,和道士關系走近有利無害。有可能撬動新的契機,拉近與修真者的距離。
為了方便謝無痕辯藥,姚遷給了他一冊草藥大全用來辨識。
這本冊子是道觀一位行過醫的老道編撰,用來給弟子傳授用的,因此圖文并茂,草藥的性味、功效等寫得十分詳細。
謝無痕自己認過字,讀起來毫無障礙,便用這本冊子指導着,辨識了不少草藥。
*
綠珠峰庭院内,師雪桓坐在石桌上,翻閱靈鹮心法。
她發覺這本心法尤為奇特,僅僅按照口訣調動靈力時,四肢經脈就充盈着一股渾厚又柔和的氣勁,靈氣随念而動,所過之處溫暖輕盈,氣定神清。
這種力量感,是在荊未臣給的其他幾本神意峰功法中沒有感受到的。
心法除了基礎功法,還額外有劍術篇和煉器篇。
小院中有一處武器室,師雪桓随手挑了一把普通靈劍,按照劍術篇的内容練起來。
少女素手剛一握上劍柄,就覺得一種熟悉之感萦繞上來,甚至隐隐生出戰意。戰意中還有着勝券在握的笃定。
師雪桓猜測,原身劍術應當是不差的。
不然難以解釋她一個從未握過劍的異世人,何以沒練多久就已經十分熟練,甚至遊刃有餘了。
大抵是繼承了肌肉記憶。
兩日訓練,師雪桓已經熟悉了修真界的修煉體系。
修行以靈根資質為基,修煉心法以引動天地靈氣滌蕩身體雜質,化為靈力納入丹田。
若說心法為修煉靈力的根基,則功法為運用靈力的工具,通過相應的仙訣、結印、招式等不同形式施展法術。
小到清潔術、化雨術、隐形術等小把戲,大到七殺劍法、天罡鍛身訣等各類攻擊法術,都是功法的範疇。
師雪桓又翻閱了一遍荊未臣給的幾冊宗門統一的法術名錄,上面記錄了修真界常見的和宗門獨有的法術,師雪桓閱覽一遍便已胸有成竹,手下熟練結印,将法術挨個試了過去。
接下來幾日,師雪桓便埋頭苦練起劍法來。
白日閱讀靈鹮心法練劍,夜晚在閣樓吐納靈氣修行。
時間很快到了拜師大典這日。
*
師雪桓的拜師大典在玄清宗天樞道台舉辦。
師雪桓禦劍懸在一座山峰上空,朝下望去。
她腳下是玄清宗第一高峰天樞峰,天樞道台就坐落在三座峰頂其中一座上。三千年前一位化神老祖引動天雷之力劈山為台,化山頂為一片平坦的露天台地。從此作為各類大型活動的基地,如修真界十年一次的仙台盛會、開宗老祖壽宴等。
台地占地極廣,長達十裡,遼闊無比,師雪桓放眼望去,朝陽初上,晴空萬裡,陽光照上蒼翠蔥郁的天樞峰,峰頂道台上人群熙熙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