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嶼估摸了一下時間,确認到了傅瑾承翻身的時間,這才敢去敲病房門。
他說是去熱一下午飯就回來,但是作為傅瑾承的多年好友,顧書嶼還是很貼心地為裡面的兩位留下來了足夠重新做一頓午飯的時間。
當病房之中的翻身鬧鈴響的那一刻,顧書嶼準時地打開了房門。
“到翻身的時間了。”
他一邊端着午飯進入房間,一邊注意着病床上的動靜,朗聲說。
為了防止長期一個動作導緻的壓瘡,傅瑾承這三年必須每隔兩個小時要在護工的幫助下進行一次翻身,改變他的體位。
這三年,傅瑾承每次情緒問題最容易發作的時候,大多是翻身或者是痙攣發生的時候。
顧書嶼見過他翻身,被人簇擁着,像一件物品一樣被人擺來擺去,連調整成什麼樣的姿勢,都不能由他自己掌控。
每一次的翻身對于傅瑾承來說,都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恥辱。
顧書嶼暗自屏氣,内心細數着。
三、二、
一……
零?
顧書嶼前進的腳步停頓了一瞬。
意料之外的,床上的人似乎并沒有什麼動靜。
他沒有以往聽到翻身時候的不耐煩,也沒有發脾氣。
“是到了翻身的時間嗎?”
聽到了顧書嶼的話,坐在床邊的宋知念反倒是起了身,疑問道。
“是的,還要給壓瘡換藥。”
顧書嶼回答着宋知念的問題,斜瞄了眼傅瑾承一動不動仿若僵硬的背影。
見傅瑾承的狀态還好,顧書嶼也沒有多管面前這位,他将裝着午飯的托盤放在會客廳的茶幾上,示意護工進入:“進來吧。”
宋知念擡眼望去。
率先進來的是兩名看上去魁梧雄壯的男護工,他們一邊走,一邊往手上戴着一次性的橡膠手套;跟在他們後面的是拿着托盤的護士,不鏽鋼制的小盤子中放着白色的紗布和碘附球。
他們應當是打算先翻身再換藥的,護工中領頭的那名徑直地往宋知念的方向走來。
護工的身形太具有一定的壓迫感,宋知念很自覺地往床角的方向後退兩步,為兩位護工讓開了床邊的位置。
“再等兩個小時再說。”
變故就發生在她退後的動作之後。
在衆人的一片寂靜之中,傅瑾承突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還帶着淡淡的沙啞,但聽上去卻執拗至極:“不翻身也不會死。”
兩名護工有些為難地站在原地,他們擡眼看向顧書嶼:
“這……”
面前病人的古怪早就是出了名的。
一開始為他翻身的護工多多少少都忍受不了為他翻身時候他的暴怒,大多都選擇了離開;而眼下這兩位護工是因為力氣大,能夠壓着傅瑾承的動作,才被一直被傅家高薪留下的。
“不翻身是不會死,就是會要你半條命。”
顧書嶼冷哼一聲,諷刺制止道:“别耍脾氣,耍脾氣對你的身體沒好處。”
說完,他沖宋知念揮揮手:“學妹,别擔心,來我這裡。”
兩名護工聽到了顧書嶼的話,心下安定,俯身就要去拉傅瑾承的被子。
可原本輕而易舉就能掀開的被子,此時卻牢牢地被它的主人壓在手中。
他是用了力的,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上使不上力,他幹脆就把自己的手臂壓在被褥上,不讓拉扯。
傅瑾承沒有再說話,他知道自己的意見在這種時候是不會被采納的。
他幹脆沉默着,與他們對抗。
“翻身,一定要翻嗎?”宋知念走到顧書嶼身邊,輕聲問道。
她看到了傅瑾承無聲地反抗,也能隐隐感到傅瑾承已經很不高興。
顧書嶼點了點頭,臉上是不容拒絕的強硬:“他身上這幾天已經有壓瘡了,在不注意後面會越發的嚴重。”
他知道傅瑾承痛苦,但是不翻身對他身體循環等功能影響更大,所以即使每次都會刺激到傅瑾承,他們也不得不去做。
“那我們要不先出去吧?”
宋知念擡眸看向床邊,低聲歎氣道:“他應該不想我們看到。”
以宋知念對他的了解,傅瑾承應該不願,也不想曾經的愛人看到他現在如今那般難堪的一面。
“簾子會拉起來的,”
顧書嶼指了指已經在解開簾子的護士說道:“他就是這樣,每次翻身前都會不開心,我已經勸了他好久讓他習慣就好,每次都聽不進去。”
随着顧書嶼的話音結束,連接裡外面的簾子也已經完全地落下。
這并不是一道完整意義上的遮光簾,簾子和牆壁之間還能有縫隙。
透過縫隙,宋知念還能隐隐看到護工拉開傅瑾承手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