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傅祈安承認道。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桃花眼中的笑意微微散去。
“我昨天晚上去看了我哥哥,他的狀态并不算好。”
“我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睡着了。”
傅祈安處理好工作趕過去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八點。
平日裡傅瑾承在這個時間還不會入睡,往往等他來了之後還能一起看點公司的報表和項目投标書,甚至狀态好的時候還會幫他分析一下下一步應該怎麼樣去進行部門的人員調整。
但是昨天卻不一樣。
等他趕到的時候,傅瑾承早已經入睡。
而那間病房也已經不再是一片漆黑。
“他的床頭一直亮着一盞燈。”傅祈安的手指握緊了杯柄,又下意識地松開。
床頭的那盞暖色小燈依舊開着,空氣之中的浮塵在昏黃的燈光之中虛虛沉沉的漂浮着。
在暖光之中,他看到了傅瑾承分外平靜的睡容。
宋知念低頭望着自己的飲品,她有些不确定道:“是他床頭那盞小挂壁燈?”
傅祈安深深地望着她,想要從她的臉上窺探到她的心情。
“是的。”他說。
下方的冷飲已經被她攪動着看不清分層,水紋順着吸管為中心不斷地發出圓形的波紋。
那一圈一圈的微波被她的動作攪碎,卻又再一次重組。
她知道那盞小燈,那是她在傅瑾承平靜下來之後打開的。
“你知道的,他那種情況的人,往往睡覺都睡得不是很安穩。”傅祈安繼續說道:
“他現在每天晚上每隔兩個小時就要翻一次身,每次一翻身都會把他驚醒。”
傅瑾承是高位截癱,長期的坐輪椅、躺在床上,容易形成壓瘡,所以每隔兩個小時,他的睡覺姿勢都必須發生改變。
可就連翻身這個嬰兒都會的動作,卻都是練了幾個月才堪堪能夠自主完成,自主翻身後身體被褥的擺放更是難以完成。
護工是上下半夜輪流值班的,但是傅瑾承卻是每一次都要感受着自己的身體被人擺動。
他從一開始的默默注視護工的翻身,到現在這般閉着眼接受,傅祈安不知道傅瑾承究竟是如何想的。
但是那些攥緊拳頭的手,和顫抖的手臂肌肉,都在告訴傅祈安他們——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清醒的,感受自己是個殘疾人的事實。
而昨天,也是傅祈安難得看到哥哥這樣平靜的模樣。
“我以為他睡熟了,還想幫他關掉那盞小燈。”
傅祈安的語調像是一場冷靜的陳述,但是他的目光卻死死地落在她的面容之上。
她的眼眸被下垂的眼睑所遮,令傅祈安一時之間辨别不清她的情緒。
傅祈安的動作很快,但是就在整間病房陷入以往熟悉的黑暗的時候,傅瑾承卻突然醒了。
他的意識應當還是在朦胧,說話都有些難以聽清。
傅祈安聽到了他下意識的話:“不要關燈。”
這是傅祈安第一次聽到他這麼說。
在之前更多的時候,往往都是他們勸說着傅瑾承開燈或者是拉開窗簾。
除了去複健室和來看她,在獨自一人在病房的時候,傅瑾承隻會一個人躺在黑暗之中。
安靜的,有時候甚至連他的呼吸聲都無法聽見。
他就像是與這片黑暗融為了一體。
“我趁他沒有完全清醒,問了他為什麼。”傅祈安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面對着宋知念有些疑惑的目光,傅祈安像是想要看破她的僞裝一樣,徑直盯住她的眼眸。
“他和我說,因為那是你開的燈。”
傅祈安看着面前宋知念平靜的模樣,嘴角的笑容都帶上了些諷刺。
“多可笑啊,不是嗎?”
宋知念知道傅祈安的未盡之言。
多可笑啊,僅僅是因為是你開的燈,即使會打擾到他的安眠,即使他已經習慣了黑暗,卻還是會忍不住、下意識去追逐那一抹光亮。
“傅先生,”宋知念在傅祈安諷刺的目光下,終于開口。
她沒有被傅祈安的語言所激怒,也沒有因為傅祈安的話語而展現出對傅瑾承的憐憫、抑或者是擔憂
宋知念很平靜,平靜到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甚至都能聽到自己内心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你的這句話,同樣适用于三年前的我。”
她沒有繼續攪拌杯子,而是兩手交握放在桌上。
這是下意識地防禦姿态。
“我在那棵樹下等了他一天,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不回,就連我的朋友、他的朋友、我們的老師,全部都勸我不要再繼續等他。”宋知念笑了笑,看着面前男子的面上逐漸浮上疑惑:
“我不知道你究竟誤會了什麼。”宋知念的臉上逐漸染上冷意。
“但現在看起來。你的哥哥,他應該沒有對你說過,他讓他的朋友代替他,對我說出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