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必這麼大聲，朕也不是耳背。”

他說着，身子往前靠了靠，繼續問道，“聽說你把大皇子那幾匹馬都救活了？”

“回皇上，是的。”

“用的什麼法子？”

“針線縫制。”

“可是……華太醫先前教過你？”

話說到這，葉山被難住了。

她雖然不知道皇上和華太醫究竟什麼關系。但看見華太醫樣貌和待遇後，心中隐隐有了猜測。這人可能大概對華太醫有意思？

他想聽什麼樣的答案呢？

怎麼還隻字不提賞賜的事呢？

見葉山在那躊躇，拓跋宏哈哈一笑，轉動着桌上的狼毫，盯着葉山道，“可别說你是無師自通……”

“回皇上，奴隸确是從華太醫那偷師學到了一些。”

難怪母親總在意血統。

原來是真有其事。

這兩人倒都跟醫淵源蠻深嘛。

“這樣，王河，你去找人，給宮裡養的烈犬劃幾道口子，送來醫治。朕要親眼瞧瞧，這奴隸是如何救活那些馬的。”

王公公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這能治不能治的，何苦讓狗白白遭這罪呢？

但他不過是個太監，不敢忤逆旨意，隻好應下了。

葉山聽到這話，心中同樣不舒服。

她用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上前走了一步，“皇上，其實醫治馬兒一事，奴隸不需用狗狗，便能現場說明白。這樣，也不會讓血腥污物玷污了這聖潔的宮殿。”

聞言，王河停下腳步。

心中對夏念禾的好感陡然激增。

不過，他瞥了一眼皇上的神情……

“是嗎？說來聽聽。”

拓跋宏說着，看着眼前的夏念禾，忽然覺得，要是華南玉和自己生個女兒，沒準就是這樣的。

“就是把腸子這些内髒，塞進去，然後清洗好傷口，一層一層縫上去。就像衣服被撕裂了，縫回去是一樣的道理。隻是這一層、一層的不能縫錯。縫上去後，就看馬兒自己的造化了。”

葉山說着，盡自己最大的可能，把這話說得明白。

“朕聽你這，講得也不明白啊！若真這麼簡單，怎得那日這宮中的太醫沒一個敢醫治？”

拓跋宏繼續追問着，似乎沒打算這麼輕易地放過葉山。

這還是葉山第一次沒糊弄過去。

她怎麼知道太醫為什麼不敢醫治呢？是醫術不夠高明還是怕醫死了背鍋？

她隻知道她敢醫治，那是因為她是實打實學了五年動物醫學畢業的優秀獸醫。

虧她還以為這皇帝叫她來是為了賞賜，沒想到竟然是鴻門宴。

“回皇上，這……奴隸也不是那些太醫肚子裡的蛔蟲，着實不能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奴隸隻能把自己當時的所思所想解釋給皇上您聽。”

葉山頓了一下，看了皇帝的反應如常，這才繼續道，“皇上，因奴隸在大皇子府中是馬奴，跟那些馬兒有了感情。那日見那些馬兒受傷嚴重，又無人醫治。便鬥膽跟大皇子提議，也是大皇子用人不疑，果斷剛毅，在他應允下，奴隸這才能夠嘗試縫制的法子。”

拓跋宏聞言，揚起頭哈哈大笑，走到葉山面前道，“你也不像華南玉嘛！至少她，就沒你這麼……油嘴滑舌。”

他喜歡這小丫頭，會做人，油嘴滑舌中又卻又透出幾分赤誠。

葉山笑着點頭，分不清這話是誇還是貶。

她現在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腳也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你說你不知道别人心中所想，難道你不能猜嗎？你剛剛，可是從一講話開始，便一直在猜朕的心思。”

拓跋宏一雙眼，定定地看着葉山的雙眼。他的眼神，像鷹一般銳利，能把葉山的五髒六腑都給看透。

葉山讪讪笑着，“奴隸不過是地上的蝼蟻，皇上您是天上的太陽，蝼蟻哪敢猜測皇上的心思呢？無非是怕惹了皇上不快。”

拓跋宏啧啧兩聲，看向王河，“王河，你聽聽，多學着人小姑娘點，别講話老跟個直腸子似的。”

聽着這話，葉山和王河悄悄對視了一眼，額頭間同時滴落三大滴汗。

“對了，”拓跋宏樂呵夠了，神色一正，“你這奴隸，脖子上的鈴铛怎得不會響？”

“奴隸……奴隸覺得皇宮威嚴肅穆，若有鈴铛響聲不敬，便擅自往鈴铛内塞了雜草。”

拓跋宏一雙眼仔細盯着葉山的臉，“不是這個原因。”

一旁，王河心髒砰砰直跳。即使皇帝是在反駁葉山，但他這個一旁的太監，也急得不得了。

葉山一時也慌了。

這個答案簡直是标準答案，說得多好聽。

她擡起眼睛，看向拓跋宏，帶着試探的語氣道，“皇上，其實奴隸是想，奴隸能在宮中長住，陪伴姨母左右的話，那鈴铛的響聲或許會打擾到她。”

“哈哈哈哈哈！”

拓跋宏好久沒笑得這麼痛快了！

這小丫頭不簡單，知道自己對華南玉的心意，還懂得拿雞毛當令箭。

拓跋宏轉過身，邊走向龍椅邊說道，“行啊，王河，把這奴隸帶回去吧，解掉她的鈴铛，讓她先……”

他頓了一下，突然想到早上拓跋齊那傻小子鬧騰了一宿，指定還會去找太後鬧。

葉山屏住呼吸，一眼期待的等着拓跋宏的下文。

“先去給九皇子當個陪讀宮女，别的不用幹了。”

聞言，葉山立馬跪下謝恩，那速度，生怕下一秒皇帝改變主意。

“行了行了，順便去把樸蘭羯給朕叫來。”

他話一說完，王河和葉山，兩人非常默契的同時轉身，同時舒了口氣。

未央殿外，楊樹簌簌作響。

天邊，幾朵白雲漫無目的的閑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