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外,雲談躺在長椅上,盯着頭頂的竹葉發呆。衛浔端坐在一旁的小石凳上,手裡握着一盞碧綠的茶杯。出神地盯着茶杯,直到一片竹葉落在杯中,點起一圈漣漪。蘇栀就坐在和衛浔一圈的石凳上,有點局促地将手從膝蓋上轉移到石桌上,又轉移回去。
衛浔回了神,扭頭,看着夜淩也坐在樹下愣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樂卿言已經非常确定地告知了安楠楠的死訊,雲談帶着幾人跟随夜淩回了他們曾經居住的小屋子,它隐蔽地坐在山林中,是一座簡單的小木屋,在透過樹葉灑下斑斑點點的陽光下仿佛發着光。
夜淩有點頹廢地坐在木碑前面,拿着布将紋路中的每一點灰土仔細擦得幹幹淨淨。
衛浔在他身邊蹲下:“你接下來是打算去邝陽,還是跟我走?如果你要去邝陽,我會同父親說明。”
“跟你走?你去……”夜淩感覺仿佛被扼住喉嚨,一種窒息的感覺讓大腦快要失去思考能力,連開口說話都隻覺要被撕裂般。
他眼睛眨了幾下,将自己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看了一眼衛浔,接着道:“楚都?”
“是。”
“去那裡做什麼。”夜淩回了頭,又盯着那塊小小的木碑擦了起來。
“玄靈閣在那裡。”衛浔覺得看不下去了,從夜淩手中把布奪了過來,“快擦秃皮了。”
聽到玄靈閣,夜淩瞬間一個激靈。
這麼多年殺父殺母刻在心中的仇恨是不會忘的。
有的時候,隻要一閉眼,還能想起城中數萬無辜百姓痛苦的哀嚎,那一夜火光沖天,他的父親夜城主率着衆多“甯戰死不屈服”的士兵百姓,坦然站在最前方。
他的母親江夫人命人将他偷偷送出城之後,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後來他跟着安楠楠去過一次夜落城,隻遠遠地看着便覺得觸目驚心。曾經一片繁華的夜落城如今隻剩狼藉,連城牆都焦黑了,方圓百裡寸草不生,裡面大有是無處安息的屍骨。
可他不敢靠近。附近還有玄靈閣的人等着抓他回去。
同安楠楠一樣,他甚至不曾見過父母的屍骨。
他眼神中恢複了些活人帶着的氣息。
“我跟你走。”
夜淩轉頭,衛浔已經站了起來,目光對過去是蹲成一團别着嘴的雲談,五官快皺成一團,嘴裡還又咬着一根樹葉,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夜淩嘴角一抽。
好醜。
衛浔兀自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戳戳畫畫:“我是從邝陽來的。檀央并不大,現在我們在邊境的地方,天宗山腳有一座城為黎華。黎華城往過走有一城池名和悅,到那裡就離楚都不遠了。”
雲談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衛浔:“……”
“你聽我說話。”他照着腦袋給雲談呼了一巴掌。
雲談一激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擡起頭:“你說。”
他在想,那溫伯眠溫季軒與尹倩夕三人聯手,還真是有點厲害,拖了他們不少時間。
衛浔:“……”
“啊。”雲談望向衛浔,咧嘴笑笑,“那我們很快就到皇都了嘛。那便不急。你也累了吧,夜兄也累了吧,我們先在清筱閣再歇息一晚吧?還有那蘇姑娘怎麼辦?”
蘇栀一直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聞言也像是方才回了神的樣子:“我?”
“離開玄靈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雲談問她,“回家看看?”
“回家?”蘇栀愣了一下。
十八年前她離開家,便再沒有回去過。連父母的模樣都快忘了。
于她而言去往玄靈閣都是一種解放,還回去嗎?
她搖搖頭:“不了。我——”
“那好啦!”雲談單聽到了一句“不”便拍拍手,站了起來,“正好我們要去玄靈閣,有你在應該能省不少事。”
“我?”蘇栀有點遲疑。
她離開玄靈閣,還不一定玄靈閣的人會不會主動找上來,哪等得到他們去找玄靈閣。
衛浔意識到不對:“等一下。為什麼我默認就要和你一起走?”他指着雲談,有點不可置信的樣子。
雲談卻突然踉跄着上前兩步把他給抱住了。
衛浔:“?”
雲談:“等一下。起猛了,有點暈。”
衛浔:“……”
夜淩:“……”
雲談擡頭,一臉無辜地望着衛浔:“莫非衛兄要棄我一人于此處不顧?夜兄你都帶,我你為何不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