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通明,家家窗戶上門闆上都貼了嶄新的紅色元素,煙花在布滿星辰的蒼穹中渲染出一多多絢麗多彩的花朵,穿着新衣的孩子們在院子裡尖叫着跑來跑去做遊戲,全樓沒回老家的鄰居都來到一樓空曠處聚會慶祝新春,大夥圍着一個個炭火盆,聽着收音機裡的相聲笑的前仰後俯。
各家拿出自己家的零食和炸物相互分享,春風滿面的美婦人被女眷們圍在中間大聊美容護膚技術,男人們則掏出晚上沒喝完的酒開始相互吹捧。
趙香梅從炭火盆裡小心扒拉出幾個有點烤糊的小芋頭小紅薯,澱粉被火舔過的香味讓人唾液激增,她用火鉗扒拉一下就分給周圍那些留着口水兩眼冒星星的小豆丁,随後在一片小孩子的馬屁話中險些迷失自我。
等到小鬼們一哄而散,她起身看看周圍,感覺似乎少了一個人。
空蕩蕩的屋内把大院的熱鬧隔絕在外,幹淨整潔的大廳空有各種節日飾品裝點卻毫無人氣,茶幾上擺着的五彩糖果和整齊的米花等不到有人來品嘗,這反差的場景居然讓人恍惚生出一種“人走茶涼”的悲涼感。
趙香梅皺着眉頭甩甩頭把這種奇怪的想法抛之腦後,她轉身帶上大門往前走了幾步到妹妹緊閉的房間門口,擡手輕叩幾下:“豔芳你在房間裡嗎?”
裡面窸窸窣窣傳來幾聲響動,少女的聲音氣急敗壞傳出來:“我在裡面,剛剛有個小孩子弄髒我的外套了,我在換衣服。”
外面的人松口氣,囑咐少女早點出來玩便走開了。
這點小插曲很快就被當事人抛在腦後,到了十二點電視裡開始傳來跨年倒計時的時候,現場氣氛已經到了一個歡樂的巅峰,所有人都走出房門相互道賀新春相互祝福,每家每戶都抗出一卷鞭炮挂在院子裡,最後在噼裡啪啦震天響裡大家迎來了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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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诶诶對對對~”
快謝頂的毛大元拿着個不求人給自己背部抓癢,頂着全部人嫌棄的眼光在大廳中間抖得像隻大公雞。
“啊~”男人發出一聲爽快的歎息,抽抽鼻子開始沒話找話,“香梅你的裁縫店生意怎麼樣?”
手上正在搓粉做湯圓的趙香梅馬上有點拘謹起來,尴尬回答道:“還是靠朋友親戚介紹生意比較多,一個月就賺個25、26元左右。”
正用力和面的陳紅妹馬上給了老公一記眼刀,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轉臉和聲和氣安慰外甥:“剛剛開業沒有積累客戶都是這樣的啦,慢慢來這收入夠你吃飯可以了。”
唐鐘芳把手上的成品大湯圓擺好,面粉蹭着她毛衣和黑褲子上都有了白痕,她卻完全放松下來不在意,“嗨,我就不指望她賺錢回來,養得活自己就行,幸好鋪面是自家的不然她賺的都不夠房租。”
卷發姑娘不好意思笑笑,沒有反駁。
一旁沙發上兩個小輩正陪着一位少婦打牌,少婦臉色紅潤還浮出零星幾點黃斑,寬松的衣服下小腹開始有些微微隆起,她側過脖子慢聲慢氣問到:“香梅,我聽說過年前你們那個農貿市場有人賣褲子,質量又好又便宜,真的嗎?”
和面的手都沒帶停下,趙香梅開心回答:“是啊,是位嶺東省老闆的貨,他不想租個鋪面長期做,就借了我門口半塊地擺了兩天攤,我賺了他十元錢攤位費和看管費。”
衆人開始七嘴八舌讨論這人哪來的便宜又質量好的貨,什麼猜測都有,最後統一共識就是這10元賺的劃算,下次還有這樣的機會一定不要拒絕。
趙香梅洗幹淨手上的面粉,注意聞一下身上有沒有什麼異味,一切正常後繞開大廳裡有些雜亂的布局,扶着沙發扶手輕輕坐到毛蓉秀身邊,看着三人打牌。
“豔芳,不要太欺負毛少傑了,他的零用錢又不是很多。”
“不不不~要”趙豔芳皺着鼻子在單人沙發裡扭來扭曲,“我奮發圖強一年苦練牌技就是為了報仇。”
“報仇你找我爸啊,找我幹什麼?我也是無辜的……我的壓歲錢我的壓歲錢~”
房間内充滿笑聲,廚房裡陳紅妹打開水龍頭一邊往鍋裡裝水一邊欣慰說到:“家裡有孩子就是好,有個人氣。”
唐鐘芳看着表嫂頭上猛增的白發和蒼老的面容,于心不忍拍拍她肩膀寬慰她道:“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小兩口哪有不吵架的,蓉秀婆家來拜年了嘛?”
水龍頭嘩啦啦的聲響流進鍋裡,比水流更大的壓力卻仿佛流到陳紅妹的肩膀上,撐在水池邊的她雙肩一下就垮掉了,她吸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歎出胸口那團堵人的煙霧,沙啞道:“來個屁,不說他們了。我把蓉秀接回來養胎,這裡上班也近吃住方便,以後過不下去就讓她帶孩子回來住。”
“你開店那天,我在家裡修養吃藥,就沒去給你恭賀,你不會生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