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叔，我們忘帶鑰匙了，在這呆一下等我媽媽回來。”女青年一邊對大爺道謝一邊把妹妹冷冰冰的棉鞋脫掉，讓趙豔芳把冰成坨子的腳放在火盆上烤一烤。

大叔笑笑，沒有揭穿這種拙劣謊言，讓兩姐妹以後沒帶鑰匙都來門衛室呆着就行，還順手在掉了一邊把手的抽屜裡找了幾塊放的有點久的餅幹分給兩姐妹。昨晚後勤保障工作後，大叔識趣的坐遠了一些，帶上老花鏡看起手上的厚厚的豎版小說。

趙豔芳捧着這塊染上樟腦丸和油墨味的餅幹一口口就着熱水喝下去，身體已經不冷了，但是她的頭感覺越來越沉，嗓子眼也開始痛了起來，她心裡苦笑萬分知道自己是要生病了。

看着越發沉默的妹妹，趙香梅有些慌張，她主動問起了少女今天幹了什麼呀，作業寫完沒有。

趙豔芳一開口就感覺喉嚨有一股帶血腥的熱氣，她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興緻缺缺答道：“還有一篇作文沒寫，不知道怎麼下筆。”

“哦？什麼題目呢？”

“我的夢想。香梅你的理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嗎？”趙香梅捧着熱水杯想了想，手中水杯的蒸汽氤氲而上，像看模糊不清的未來般，“有個賺錢的工作，好好過日子，賺多點錢吧。你呢？”

“我嗎？”少女的體溫終于烤幹了唇上的薄膚，崩裂開一個個血口，“我的夢想就是回到過去。”

淡綠色浮法玻璃窗外閃過去一個男人身影，門衛大叔撐着刻滿刮痕的木桌探起身看了看，笑着回頭說道：“好孩子們，我想你們可以回家了。”

初九的月亮漸漸凸出全臉，不再猶抱琵琶半遮面。當天夜裡，趙豔芳果不其然發起了高燒。

唐鐘芳憂心的拿出一個裝餅幹用的鐵盒子，打開後在裡面一堆白色紙袋裡翻出兩顆退燒消炎藥給女兒服下。

等到趙豔芳安全退燒時也已到了半夜，母女三人都已疲勞不堪。當媽的輕輕替小女兒關上門，唐鐘芳站在大廳中間囑咐大女兒也早點休息，整個世界已經閉燈休憩，唯有這一家人還開明晃的亮燈如同暗夜行舟，當母親的有些冷淡的說道：“我知道你妹妹的病是怎麼來的，你不用說了，這個事她必須自己克服，克服不了就是她的命。”

臘月的涼氣從木窗框縫隙裡瘋狂擠進屋内，小小四方床上因為有了兩個熱水袋加持變得溫暖如春，少女的眼皮越來越沉，她内心竭盡全力想動一動，結果也隻是手指頭擡了擡，那片深沉的黑色襲來女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自己的衣櫃方向伸出了半隻手。

這一場流感先是燒到了趙豔芳，又傳染給了趙香梅，所幸趙香梅身體一直很強壯兩天下來就無大礙。老話常說小孩子“發次燒，長高高”，對于大孩子也一樣适用。病後的兩姐妹特别是趙豔芳明顯“開竅”了，接人待物更順暢，對待家裡突然多出一人也能接受良好。

壓在一家三口心頭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覺總算散去。

出了元宵後，小孩子也要收收已經野沒邊的心，準備新學期的開始。白晝明顯變長，下午六點多天還半亮，前幾天連下幾夜綿綿細雨後，經曆一個冬天變得幹硬如岩的土地開始放松自己變軟變柔，讓路邊的枯黃雜草底部開始有零星嫩綠冒頭，一切都有了盼頭。

卷發女青年費力把自行車停到在糖廠門口，刹車片發出咯吱噪音。車後座上跳下一個嬌俏的少女，她開玩笑的抱怨：“我有這麼重嗎？肯定是媽媽讓帶的年貨太多了。”

趙香梅喘兩口氣，把車籃筐中放着的禮品用力提起遞給了少女：“拿着，等下給你的鋼琴老師，他要是補給你過年紅包，你就……”

“我就肯定拿，有錢不拿是傻子。”少女搶話回答道，才不管自己姐姐唠叨啥，拎起自己家不要的兩盒年貨腳下輕快跑進廠裡了，“等晚上不用來接我，老師會送我回家～”

女青年笑着搖搖頭，轉身騎行而去，她還要趕着去電機廠上夜課呢。空氣中水汽厚重還夾着暖意，把她的皮膚潤的晶瑩剔透，兩眼透着閃閃發亮，女青年哼着小曲一路溜坡，順利把車停到了工會辦公樓前面的車棚，熟悉的同學陸陸續續和她打着招呼。

趙香梅收拾好車籃的東西正準備離開，一股潮濕中混着腐爛和泥土清香的味道鑽入鼻中，她好奇俯身望去，花壇中枯萎的月季已經紛紛散落回到大地懷抱，原本毫無生機的月季根部開始外皮皲裂，露出了内部新生的一抹綠，預示着春天的到來。

那一點生機盎然的綠色在褐黃色世界背景闆中太過迷人，讓圍觀人心中一軟不由停下多看幾眼。

直到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算，青年低沉的聲線傳來：“你在這站着啊，花壇裡有什麼嗎？”

女生回頭看着來人，眼裡帶上心軟的傳來的笑意：“晚上好，你有沒有聞到潮濕的泥土味。”

站在後方的男青年黝黑皮膚透出了底部的紅暈，他懵逼結結巴巴回道：“啊？我就聞到回南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