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世田谷區的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照進卧室,整個空間頓時暖意四生。
這是一棟精緻優雅的複式小别墅,主卧室的線條尤其華麗,整個空間呈現統一的淺白色,是一種相當淡定的白色,幹淨清澈,靜下心來甚至聽得到微微的氣息聲,純粹得幾乎讓人不忍心打擾它。
藤田沖趴在床邊,悠悠轉醒,睜眼的刹那便看見卧室上方的中央水晶吊燈,那是由真正的鑽石一顆一顆鑲嵌而成,奢華至極。
這是老頭子給她的寵愛,掌上明珠,完美的就像這盞水晶鑽燈,美好幹淨,沒有一絲瑕疵。
他一直以為他也會像老頭子那樣護着她,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兒傷害,可是大雨下的割腕自殺,重症室的生死一線,三個月的昏迷不醒讓他引以為傲的自信消失地無影無蹤。
他···沒護住她···
茫茫然出神了一會兒,支起身子,白色的外套順着肩膀滑落在地毯上,他怔了一下。
反應過來,蹭的站起身來,空蕩蕩的病床上除了被拔掉的氧氣罩和針管再無其他,淩亂的被子被掀開,原本昏睡着的人兒早已不見了蹤影。
藤田沖臉色大變,匆忙地沖出房間,爾弋盡職地守在門口。
“阿淺呢?”一把扯過對方的衣領,兇神惡煞地質問。
爾弋面色一僵,沉默。
他也是剛剛過來,沒看見人兒。
“還不趕緊找?!”藤田沖破功的大吼了起來,額上劃過一抹冷汗,深邃的眼眸帶着焦躁和不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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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小泉淺喘着粗氣,蒼白着小臉,第一次空閑去看清裡面的設施裝置,空間很大,檔次隆重,桌面上還放着一把清洗幹淨的刀。
身體已經因為沒有攝取食物而變得非常虛弱,白色的吊帶睡衣穿在身上,耳畔很靜,就像沒有人氣。
她赤着腳,吃力地踩在冰涼的木制地闆上,沒有聲音,環視了一周,笨拙地拿起刀,然後艱難地踮腳,伸手去夠牆壁上挂着的菜闆,手腕處纏着厚重的繃帶異常刺眼。
下一秒,白皙的手腕被修長的手指一把握住,勻稱的關節處可見力量的蓄藏,褶皺的袖口,微卷甚至帶着異味的白色襯衫已經泛黃,淩亂的發絲狼狽地搭在他的額前。
兇狠的氣勢不可侵犯,像是一頭暴怒的野獸,抿着薄唇,一雙黑眸俯視着面前因為自己忽然闖入而惴惴不安的人兒。
“啪——”的一聲,重重地給了她一巴掌。
在空蕩蕩的廚房寂靜,凝重。
小泉淺的臉側了過去,血絲順着嘴角滑下。
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了,明湛的眼睛裡因不可思議而忘了眨,又像是被那雙黑眸給吸附住,無法動彈。
刀被藤田沖毫不留情地抽走,‘砰’地一聲,墜落在地。
小泉淺已經顧及不到了。
藤田沖漆黑的眼眸深邃地看着她,卻忽視不了裡面的冷意,壓抑着惱火低吼,“是不是我再晚來一分鐘,你又要自殺一次?!”
“我~”小泉淺怔愣地忘了動彈,也忘了說話。
高高個子投射下來的陰影,密密實實地籠罩住她的纖細身體。
藤田沖雙手環住了她,将緊緊地摟到自己懷中,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中。
小泉淺窩在他溫暖的懷裡,熟悉的氣息環繞在了她的周身,呆呆的反應不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阿淺,你要我說多少次都可以。别做傻事。也别再吓我了。”
“你要是恨我殺了老頭,你就來殺我,捅多少刀就行。算我求你!别傷害你自己。”
“我隻剩下你了,别丢下我。”
昔日的玩笑也好,不正經也好,全都消失不見,隻剩下無力的央求,帶着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軟弱的,害怕的。
那個衆人口中驚才絕豔,心狠手辣的少年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個平凡的普通人,褪去了那一層的冷漠和殘忍,多增了一種甯靜平和,無可奈何的請求,像是絕望的沙漠,苦苦地尋求着能得以生存的沙洲。
小泉淺眼淚就這樣從眼眶中滾落了出來,近乎無聲地哭着,委屈地控訴,“是你先丢下我的~”
她那麼努力的想要解釋——
那麼努力地央求他——
她的眼淚,順着臉頰,落在了藤田沖的脖頸處,連帶着這份灼燙也仿佛滲透進了他的身體,蔓延至了全身。
“對不起,對不起。”藤田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阖上了眼眸,一字一句的解釋。
“宴會上找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是為了假扮你。老頭子臨終前把所有遺産交到你手中,他們怕我,所以就打起了你的主意。所以我才用她來轉移那些人的注意力。”
“那些話是故意的,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我不是有意羞辱你,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出現在宴會上。小泉家徽是你的,不會是任何人的,如果你不相信,我這就帶你去拿。”
“我應該早一點兒把事情告訴你的。我本來想事情結束之後就帶你回意大利那邊避避風頭,可是有人綁架了你。”
“我沒有要自殺~”小泉淺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攥着他的衣角,帶着哭腔的解釋,“阿沖,我沒有要自殺,我隻是餓了,大家都在睡覺···”
“是嗎?”藤田沖臉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手慢慢劃過她秀麗濃密的發絲,幹澀道,“一會兒你打我一下,好還回來。”
可是僅僅隻是這樣一句普通的話,兩行清淚,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了下來。
她在說話,他的阿淺回來了。
不是無聲無息的讓在病床上,一動不動,随時可能病危的人兒。也不是他單方面的自言自語,空蕩蕩的房間寂靜的壓抑,沒有任何回應。
他祈禱了無數次,忏悔了無數次,閉上眼睛做夢都在想的人清醒過來,完完整整的站在他面前了,喊着他的名字。
她沒有丢下他一個人。
還是那個迷迷糊糊,神經大條的人兒。
藤田沖的唇角,依舊勾勒着清貴優雅的弧度,可那雙豔色的眸子,卻被淚水彌漫着,眼淚,不斷地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下來,帶着一種讓人驚歎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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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高山君和幸村家繼承人打起來了。”
爾弋毫無起伏的話音在偌大的餐廳異常突兀。
“想吃什麼?我給你夾。”藤田沖将女孩兒的碗筷挪到自己面前,仿佛沒聽到對方的話,手裡捏着潔白的象牙筷正猶豫給她夾什麼好。
小泉淺蹙了一眉頭,看了眼直直立在一旁的爾弋,又看了眼拿着筷子給她夾菜的青梅竹馬,“阿沖?”
“你最近瘦了不少,多吃些補補。”藤田沖擡手夾起一片炒鵝肝遞到她的碗中,“鵝肝補血,也不知道新來的廚子合不合你的口味,嘗嘗看。”
小泉淺盯着油汪汪的鵝肝,糯糯道,“我不想吃。”
藤田沖看着她清秀的臉龐,唇角上揚,翹起一抹優雅的弧度來,夾起鵝肝放到自己唇邊淺嘗了一口,“嗯,好吃,鹹淡适中,入口即化。”
“有那麼好吃嗎?”
“你嘗嘗不就知道了嗎?”藤田沖又夾了一塊鵝肝,體貼地遞到她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