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晏很少有這種可以現場看節目錄制的機會,待他适應了一驚一乍的沈公子後,他居然不知不覺地看入了神。
這一期節目的密室主題為“平行世界”,創意的提出者段柏澄還為它起了個頗具科幻色彩的名字——《裂痕》
節目台本大綱盛晏已經簡單看過了,世界觀背景很簡單,參與者被卷入時空裂縫,需要在平行世界密室中不斷穿梭,去經曆已發生過的回憶和未發生過的平行世界中的一切,在不同世界的密室中也有着不同的規則和不同的任務,需要參與者嚴格遵守。
最終目标是打破各個平行時空的循環,回到現實。
盛晏挑了挑眉,心道:不愧是段柏澄提出的創意。
這個機制怎麼看怎麼眼熟,在不同時空之間來回穿梭,打開不同的門,去往不同的回憶世界,簡直就像上次盛晏和段柏澄的共同經曆。
想到這裡,盛晏突然冷笑,他果然還是很讨厭創作者。
那種近乎上帝視角的洞察力,讓創作者冷眼旁觀着每個人的喜怒哀樂,周圍人、甚至他自己,所有鮮活的情感都被他不動聲色地收集起來,榨取成為筆下的素材。
情感會被拆解、曝光、重塑,如同寫字台上的展示品,供人圍觀評判,殊不知故事中的每一個角色背後都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段柏澄提取到情感會是什麼呢?
監控器内,以沈銘夏為首的一群人正在第一個密室中等待着。
在節目的先導片中,他們每個人都是處在不同的外景地點拍攝,有的是咖啡廳、有的是電梯,在各自的拍攝地點内,他們需要表演出突遭神秘力量将他們全部傳送到密室的樣子。
要求很簡單,演出來的效果卻是天差地别。
可以說隻有林諾央演的還算自然,其餘的那幾位要麼是面無表情的驚叫,要麼就是誇張到滿電梯亂跑,演技堪稱痛心疾首,沒有一個正常人。
幸好先導片的時長不長,要不盛總真的有想要撤資的沖動。
按台本設定,沈銘夏是要被傳送到“緘默之間”,這個密室很好,正展開到了盛總的心坎裡,他終于能從沈銘夏的大嗓門中解脫了。
所謂“緘默之間”就和名字一樣,在進入此密室的瞬間,參與人将被剝奪一切發出聲音的權利,無法說話、喊叫,就連腳步聲都會被消音,如果在尋找線索的過程中不小心制造出了聲響,報警器會提示一次,三次提示直接淘汰,再沒有去其他密室的機會。
被送到這個連說話都不能的密室,沈公子自然是不願意的,他那少爺性子再次發作,也不顧現場的工作人員,直接沖到導演面前,怒氣沖沖地一拆麥克:“給我換一個,不然我不錄了。”
盛晏一雙眼睛在導演和沈銘夏之間轉了兩圈,默不作聲,想要看看這位導演會如何處理。
隻見小年輕導演撓了撓被汗水浸濕的鴨舌帽,細長眼睛眨了又眨,像是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難題,片刻後,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咬牙,一閉眼:“行!”
好一個沒骨氣的。
“行什麼行?”盛晏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他也不怕得罪沈銘夏,反正之前就已經得罪過了,“不行。他當是小孩過家家呢,想選哪屋就選哪屋,要是都像他一樣不按台本走這節目錄還是不錄?我拿兩千萬來陪你玩麼?”
沈銘夏本來想裝作看不見盛晏的樣子,他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誰也别搭理誰,誰知這個盛晏還真能拿雞毛當令箭,當個破投資人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沈銘夏:“你拿兩千萬壓誰呢?就是你今天撤資了能怎地?你以為我家就拿不出這個兩千萬嗎?”
盛晏被他當面吼了,卻并不惱怒,隻是微微一笑掏出了手機。
沈銘夏的眼睛瞪的更圓了,像一隻點燃了引線的二踢腳:“幹什麼?想錄視頻嗎?真當我怕你?”
盛晏按下了一個按鈕,刹那間鴉雀無聲的片場内突然響起了一位少年的沙啞嗓音:“我大外甥啊?聽說我大哥早就把他的卡凍結了,說要他長長記性,太無法無天…等會兒,你說誰呢盛晏!我哪像我大外甥了!我現在可比他有錢多了…”
正是已經出院了的蔣司源。
經過上次背月坡一事,蔣司源對盛晏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少年人本來也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幾件事就能打破隔閡熟悉起來,更何況他們之間可以算得上是一同經曆了生死。
寂靜而空曠的片場,盛晏還把語音播放到了最大聲,這句話頓時變得擲地有聲,還帶出了空谷回音般的餘震。
“噗嗤——”
在人群中突然傳出了笑聲,沈銘夏綠着一張臉,很想找出來這個人是誰,但人實在太多,根本難以尋覓,沒有片刻猶豫,沈銘夏馬上把矛頭對準了盛晏。
他的臉色由綠變紅,最後徹底變得漲紅,嘴唇氣的都在顫抖,他伸出一指,哆嗦着指向盛晏:“你!你!”
這是一個盛晏很熟悉的表情,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盯上了沈銘夏的大眼睛,果不其然在裡面看到了兩團緩慢升起的霧氣。
盛晏歎了口氣,馬上把手機收回來,攬着年輕的導演的肩走到了一邊。
沈銘夏卻依舊不依不饒,雖然喊出來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淚水,但他還是頑強地喊了,猶如一個不屈的戰士:“不許走!”
盛晏卻腳步不停:“林諾央呢?快把你家少爺接走!”
身後很快傳來了林諾央刻意壓低的勸阻聲,然而這次沈公子是真的急了,盛晏當衆揭他老底的行為讓他從小到大高人一等的優越感蕩然無存,他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公子哥,是沈家未來的繼承人,怎麼可以被一群平民嘲笑?
他奮力掙脫了林諾央的手,朝着盛晏大聲喊道:“你以為你就很優秀嗎?要不是投了個好胎,你以為你今天能有機會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别忘了,這個投資人的機會也是看你家公司的面子才有的!”
盛晏的腳步終于停了,他轉過身來,出乎意料的,眉目間并沒有憤怒,而是無可奈何。
“彼此彼此。你和我,都是投了個好胎,除此之外真沒有什麼特殊的。”盛晏一把拉過恨不得鑽進地縫裡的導演,“就因為你一句話,幾個日夜熬出來的心血全都白費,辛辛苦苦幾個月一朝回到解放前,我希望你能把你身上那種自己是世界中心的勁收一收,拿錢辦事天經地義,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哪來那麼多奇思妙想?”
小導演此時已經被盛晏的一番話感動的熱淚盈眶,他顫抖着如同一隻鹌鹑,但還是緊緊地抓住了盛晏的手,不斷重複着:“謝謝啊,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