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章心底默念忍字訣,卻還是沒忍住白了他一眼。踏進勤政殿内,滿屋的奏折整齊擺放在案桌兩側,朱紅批注的字迹同它的主人那般滿身殺伐之氣。
她狀似無意拿起被甩在一旁的奏章,上面盡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辱罵之詞,這些狼子野心的文臣武将真的對她毫無敬畏之心。而殷溯隻用一個“閱”字回複,就這樣放過和他們一起批鬥她的好機會,他莫不是真的被奪舍了。
沈含章回憶着沈回舟說過的話,看向殷溯的眼神還是充滿着試探,“老師這麼護着我就不怕這些文官們用口水把你淹死?”
“在其位謀其職,這些都是臣該做的。”
殷溯踱步至案前,從沈含章手中奪過奏章,“但你不該與陳世子硬碰硬,景國公不是現在的你可以招惹的。”
沈含章看着金碧輝煌卻空蕩冷清的勤政殿,心中第一次與那高懸頭頂的四字産生共鳴,仿佛自己天生就生長于此,合該繼承祖輩遺志治國安邦,開創太平盛世。
她一步一陳詞:“我沈含章是赤羽女皇,臣子犯上作亂難道要我忍氣吞聲?宵小欺男霸女難道要我束手旁觀?奸佞橫行無忌難道要我與草木俱灰?”
“今日我便在此立誓,一年之後,赤羽便不再是人心渙散的赤羽,沈含章亦不再是胸無點墨的草包!”
一番振奮沈含章内心的慷慨陳詞完,殿内隻有亂竄的東風和搖曳的燭火在回應,掩在面具下那人不見悲喜,目光卻一直追随着沈含章,直到她走到他身前,向他伸出一根小拇指。
“璇玑族曆來擇良木而息,千百年前你們的祖輩選擇赤羽祝你族重振輝煌,殷溯,你可願選擇我?”
殷溯自上而下俯視着少女,明明身陷險境,在看不見未來的路上卻兩次都選擇相信自己,他無法欺騙眼前這張充滿生機與活力的臉,更無法欺騙自己肩負重擔想一路攀登的心,這根代表着承諾的手指,他最後還是沒能伸出去。
他用食指輕敲沈含章額頭,“陛下這麼說也躲不過今晚通宵練琴。”
“不愧是國師大人,什麼心思都逃不過你的法眼。”沈含章見賣慘拉攏失敗,很快調整好表情順着台階搪塞過去,冤家宜解不宜結,如果這麼容易就被招安就不是殷溯了。
時至寅時,殷溯還在糾正沈含章的指法,“輕攏慢挑,基本的指法還沒學會,你還想直接用指甲摘刺......沉肩收腰,不許走神......錯了,按弦的左手不要松......”
盡管殷溯的語氣已經足夠和善,但沈含章心底還是沒底,就像裸考的高三生被教導主任親自補課,不知何時會被怒吼的恐懼讓沈含章心慌手抖一再出錯。
“你這雙妙手是怎麼會彈出這種人神共憤的曲調?”殷溯沒忍住還是發火了,望着被吓得呆住的沈含章,殷溯更是氣血翻湧,他抛開身份耐心教學,可她卻仍視其為猛獸,“沈含章,你就這麼怕我?”
沈含章何嘗不覺得委屈,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悉心求教,奈何對方在認真教習時的威壓比平常更甚,她能堅持不跑就很有勇氣了,她本想反駁,淚水卻先一步洶湧而出,打得殷溯措手不及。
殷溯意識到自己失态,本能擡手想為她拭去淚水被沈含章一掌拍開,他立刻起身彎腰緻歉,“臣失言,請陛下降罪于我。”
少女别過臉不理人,可她的肚子替她提起抗議。
殷溯心中了然,徑直走出殿外,沈含章拍打不争氣的肚子,“叫什麼叫,看把人都氣走了!”
一炷香過後,沈含章本以為他不會再回來,正欲外出喚齊笑送她回去,就看見殷溯端着碗熱氣騰騰的面食朝自己走來,“這碗面就當臣的賠罪,陛下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沈含章也是不客氣直接端起就吃,她送面入口發現有種久違的熟悉感,“是青松做的嗎?他在哪?”
隻聽殷溯冷哼一聲,直接甩袖走人,沈含章奇怪他這會又沒了求和的卑微,身上還多了股莫名其妙的怨夫勁。至少可以肯定青松沒事,就夠了。
吃飽喝足後,沈含章不知何時竟睡了過去,醒來時就已經回到未央宮溫暖舒适的床榻上。窗外豔陽高照,積雪因天氣回暖開始消融,就連喜鵲也開始三兩結伴出行。
還在感歎即将春暖花開的沈含章突然想起快到上課時間,匆忙換上衣裳後準備開門狂奔,很不幸,一出門就看到“紫孔雀”居然換了一身引人注目的綠衣,身邊的宮女手上還端着一身紅色勁裝。“陛下這是準備去哪?”
沈含章急着趕路也沒時間同他鬥嘴,“讓開我要遲到了。”
殷溯直接攔腰攬住沈含章,吓得後者直接倒退回殿内緊緊環抱住自己,“你放肆,這裡是未央宮,你一個外臣進來就算了還對朕上下其手,就不怕我真的命人剁了你的手嗎!”殷溯對此不置可否,隻是默默舉手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