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穿着一襲輕便的玄色常服,細看衣襟上有虎豹暗紋樣式,衣袖上鼓鼓的,不用多想,姜玥都知道那是身材精壯的體現,腰間插着一把劍,方才比試中,這把劍還不曾歪斜分毫。
姜玥往上一看,他還以樸素竹簪來束發,簡樸亦落落大方讓人隻覺賞心悅目。
她想起來,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想來這些年在外,一定過得十分艱難。
“從今日起,你便住在姜家。”
“姑娘,院中已擠滿了仆從,秦小娘前些日子物色了些人進來,這會兒,沒地方騰出來呢。”
秦小娘每次物色仆從家丁,都是幾十号人這般往府裡送,自然是沒有位置給新人了,更别說是姜玥自己若要尋些可心的人兒來了,沒有多餘的位置安排,直接能讓姜玥死心。
曾經,姜玥也不是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對待,那時秦小娘為了不讓她找些可心人,滿府安排的都是秦小娘自己的眼線。
“那這……”姜玥一時頓住,若安排不了住處,她又該如何帶着阿堯出去暗中查案。
蕭楚堯耳力極佳,茯苓隻是小聲耳語,他便聽得清清楚楚。
瞬即,他兩手作揖行了一禮,“姑娘若是不介意,日後需要屬下的時候便書信通告,屬下定會迅速趕來。”
“如此,便好。”
姜玥想起昨日被秦小娘堵門污蔑一事,若是擅自安排了阿堯在府中居住,那昨日的私會外男一事,豈不是坐實了?
再加上查案一事極為機密,她需得在外進行,府中多的是秦小娘的眼線,做什麼都不自在。
“阿堯,委屈了,每月銀錢我都會給你漲一些的。”
聞言,蕭楚堯眉眼一擡,隻覺姜玥這般關心下屬的主子,實在是難得一見。
畢竟在整個汴京城中,多的是視仆從性命為草芥的世家小姐,辱罵行人在街上亦随處可見。
但在姜玥身上,他看到的盡數是溫柔與慈悲。
蕭楚堯其實一早就聽聞過姜玥的名号,容貌能與宮中公主相媲美,有傾城之姿,卻從不在外人面前露面,多次貴族裡辦的宴席中,蕭楚堯都能在夜色中望見姜玥戴着面紗入席。
性情方面,亦是溫柔賢淑,沒有與人紅過臉。
自然,姜玥也在汴京城中積攢了更多好名聲,無數男兒都想求娶。
隻是蕭楚堯前些日子偶然查過幾回,都是姜府中的秦小娘在作怪,不讓那些高門子弟與姜玥相見,美人一面實在難求,姜玥的好也隻能存在流傳多日的贊揚聲中罷了。
蕭楚堯仍記得,曾經的幾場宴席中,遇到過姜玥同清河縣主一塊同行。
他當時并未真正關注姜玥,隻是近日要接近姜玥,一查才知曉,姜玥與清河縣主已有兩月未曾聯系過。
隻是不知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安排完蕭楚堯明日出行的事宜,姜玥便讓他回去了。
外人在姜府不宜久留,若是遇上秦小娘抓包,豈不是能抓個正着。
姜玥在貴妃榻上小憩了一會兒,茯苓便匆忙趕來,“姑娘不好了,今日十五,老太太喊着姑娘您去吃團圓飯呢!”
“五妹妹可有去?”
姜玥眼眸一轉,發覺姜老太太突然喊吃團圓飯,其深意定是為了姜香萍。
茯苓本不想說,但架不住自家姑娘聰慧,支支吾吾道:“五姑娘也在……她還說抄書累了,求姑娘您放過一馬呢……”
姜玥心裡涼了一大截,若她不早早為自己做打算,在這寵妾滅妻、嫡庶無别的姜府裡,遲早被人拆吞入腹。
“既如此,那便去罷。”
姜老太太不喜姜玥與姜元霜兩姐妹,在姜元霜還未出嫁時,早就吩咐過讓她們别去請安,說是晦氣。
是了,母親遭受父親冷落多年,是該晦氣。
與皓月軒冷清截然不同的地方,正是府中膳廳。
姜香萍挽着年過半百的老夫人隻顧着撒嬌,“祖母,萍兒最喜歡祖母了,那些女戒還是讓下人抄着去罷,我一個姜府姑娘,不合适做這個,反正四姐姐也不會說一個不是。”
“她哪裡敢說?哼!要不是她,我乖孫女怎會受到奇恥大辱?”
姜老太太氣得拍了一下餐桌,正為她布菜的婢女被吓得抖了抖筷,筷子上夾着的菜便落在桌上。
“下去罷!笨手笨腳的,真是晦氣。”姜老太太怒目呵斥,那名婢女隻好乖乖離去。
一旁秦小娘正滿心歡喜着為姜世昌夾菜,看到餐盤裡的菜肴所剩無幾時,假意想起姜玥還沒來,愧疚道:“哎呀,我該讓廚子多做些菜,阿玥要是來了,都吃不上咯。”
這個時辰,姜珏在翰林院還未歸來,而府中隻餘姜玥一個‘外人’,秦小娘便授了姜老太太的意思,吃團圓飯。
坐在姜世昌身側的是姜三公子,姜嵘。
此刻姜嵘随意用筷子扒拉着菜,看着沒有胃口,便随手丢了筷子。
“母親,這便是您所說的新廚娘做的菜?我看味道也不怎麼樣……”
姜嵘話未完,便有人悄然走來。
“祖母,父親,小娘,阿玥來遲了。”
姜玥來時,看見餐桌上的菜肴被翻得滿盤都是,桌上盡是被扒拉過後的慘狀。
她深知,每月定期的團圓飯,還都是瞞着姜珏暗自進行的,一直都是秦小娘刻意安排訓導她的一場鴻門宴罷了。
“姜玥,要不是你,萍兒能抄書到暈倒嗎?”
姜老太太直接拍桌起身,眼神帶着鄙夷與惡毒,直勾勾盯向姜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