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烈笑笑不語,轉頭就走,出門上了馬車,吩咐了車夫一聲,便靠在車壁上盹了過去。
“大人,馮府到了。”
車夫一聲驚醒了王希烈,他整理好衣物,将兩指按了按眉腳,醒了醒神才下車登門。見門房隻有一人當值,偏還睡過去了。王希烈上前将人推醒,不等人發火,便道:“去通報,禮部左侍郎王希烈受馮都督邀請,前來拜會。”
禮部左侍郎,已是從三品高官,這官職一出,門房哪裡敢怠慢,忙進去通禀,先有小厮出來将王希烈領入客房,香茶管待。
一杯茶不及飲畢,那廂丫鬟仆婦擁簇得一位婦人迎了上來,“官人容諒,拙夫有事出門了,奴實不知他去了哪裡。”
王希烈笑而點頭:“嫂夫人不必着急,我知他在哪裡,先前還一同坐席呢!”說着便将馮邦甯現今在某地與某人做某事,如此這般訴說了一番,尤其對于顧行首之風情月意、馮都督之色授魂與,極盡添油加醋地渲染之能事。
他早已打聽真了,這馮邦甯的婚事原是馮保促成,娶得是五城兵馬司北司指揮使家女兒。這馮邦甯原因妻子之力,才在錦衣衛裡十分得臉,加之武将家的女兒,多少有些剽悍,馮都督雖在外跋扈,對着渾家(渾家:古代妻子的代稱)倒有些怕懼。
那馮妻不聞尤可,一聞之時,心頭火起,真是氣得柳眉倒豎、七竅生煙,不由恨恨道:“官人少坐一時,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再約罷了。”說畢也不等人回言,擡腳動步就要出門。
馮妻領着烏泱泱一群人到了彙茗居,一腳踹開廂房大門,潑天灑地大罵:“老花根、老粉嘴,好在這裡會那狐狸精,恁騙口張舌地好扯淡!”邊說邊扭着顧懷袖亂打起來。這震天響的動靜,倒把姚曠等好幾位留宿的客人都驚了起來,衆人紛紛出來探看。
馮妻扭打顧懷袖,馮邦甯吃了酒,本也高興,一見渾家殺到,早沒了主意。見内人撒潑,頓覺丢人,哪裡肯依?一頭老菜幫子,一頭新嫩葉芽,見那河東獅撕打小情人,頓時又氣又愧,把酒也氣上來了,便上前拉扯馮妻。這不拉便罷,一動手時,馮妻便認定這死男人回護小妖精,便一頭撞在男人懷裡,撒潑似得吼叫:“賤沒廉恥的老狗骨頭,到明日死了時,不使了繩子扛子!”
衆人見鬧得不像樣,姚曠等人也不好在旁幹看着,遂上前來解勸。這卻不好,馮妻帶着下人,皆是陪嫁的心腹,自然心懷不平,見有人來幫襯,唯恐自家女主子吃虧,主子爺打不得,這些幫閑的難道也打不得?!
于是衆人吆喝着一起動手。馮邦甯帶來的下人一看場景不妙,自然回護主人,就兩方從人對打。馮妻捉着顧懷袖厮打,馮邦甯掣着馮妻不讓她打,馮妻又對着馮邦甯厮打,姚曠阻攔不及卻被扯斷了腰帶,兩方人馬扭做一團厮打,前來相勸的客人皆被牽連進來,看得人重重疊疊,越發多了,店家真是呼天搶地阻攔不及,隻好上報了五城兵馬司,出動了一幹衙役才将場面鎮住。
帶上公庭,逐一細審,不許饞口。原來卻是兩口子對打,卻鬧到如此地步。五城兵馬司的長官倒也松了一口氣,家務事畢竟是小事,其中一方又是手下的親女,倒也不曾為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罷了。
卻說兩口子一身狼狽、鼻青臉腫的回到馮府,欲要關起門來論一論家務事,沒想到一進門,王希烈倒等候多時了。
王希烈不耐煩地堵上來,先聲奪人地诘問道:“都督不是說‘咱們散後再聊’麼?我都等候你多時了!”
馮氏夫妻瞠目結舌,兩人面面相觑看了半晌,馮邦甯這才明白自家老菜幫子怎麼會知道自己今日的行程,還如此準确的殺入地方。他頓時怒火沖天,嗔目切齒道:“好你個王希烈,原來是你這措大,背地裡嚼舌頭,人前唆調!”
王希烈聽這話,頓時怒氣沖沖,“果然是粗魯武夫,言而無信罷了,居然還誣良為盜!從此後咱們割袍斷義,恥與爾等為伍!不屑與爾等一桌上吃飯!”
他還委屈上了!?還要割袍斷義?誰跟你有情有義了?!馮邦甯隻覺得天打雷劈,從不曾見過如此不可理喻的人。還不等馮邦甯有所行動,王希烈一甩袖子,氣咻咻從自己眼前掠過,昂首闊步地向府外走去。馮邦甯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被梗死!
王希烈到了府外,見馬車邊候了一人,正是臉上青青紫紫的姚曠。他一見王希烈出來,立刻流露出苦笑道:“我一見馮妻找上門,就料到是你的手筆,還能再缺德一點兒麼?”
王希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見他衣服也皺了、腰帶也斷了,頭發淩亂、眼神疲憊,倒有三分不好意思:“我就救他一回,此後再不與我相幹。”
“傻!”
王希烈得意地挑起一邊眉峰,故意看看天色、漆黑一片,還在宵禁之中。故意學着先前姚曠的語氣:“張相公絕不允許家中門下肆意違反制度。”
把個姚曠堵得瞪眼翹舌一句話說不上來,半晌才猛地跺腳:“我這都是為了誰?!”